“啪”的一声,是手机合上的声音。原来他是在听手机另一端的人说话,而这就是他走走停停的原因。
告诉你不用担心,姑娘。人们在笑的时候是不会有危险的。当他们在电话中谈一些愉快的事时,也不会有危险。他走得很慢,是因为人们在说话时都是这样——虽说,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地在图书馆里打电话呢?吉纳瓦转身回到缩微胶片的屏幕上,她想要知道:查尔斯,你逃脱了吗?天哪,我希望你逃走了。
然而,他没有像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一样坦然面对自己的困境,反而重新爬了起来,继续他懦夫式的逃亡。
这样的报道还真客观!她生气地想。
有一阵子,他躲过了追捕者,但脱逃只是暂时的。门廊下的一个黑人商人看到了这名自由人,于是以正义之名恳求他停下脚步,他声称自己已经听说了辛格尔顿先生的罪行,并且指责辛格尔顿让全国的有色人种蒙羞。这位公民,沃克·洛克斯先生,向辛格尔顿先生扔了一块砖头,想击倒他。但——
查尔斯蹲下来躲过了这一块砖头,转向他吼道:“我是无辜的,我并没有干警察说的那些事!”
在报道内容的激发下,吉纳瓦的想象力开始自由驰骋,着手重写这个故事。
但是洛克斯完全不理会这名自由人的抗议,他跑到街上,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有一名逃犯正向码头方向跑去。
辛格尔顿的心碎了,脑子里不断出现维奥利特和他们的儿子乔舒亚的形象,这名前奴隶继续为自由而奔跑着。
拼命跑,拼命跑……
他的身后来了一名快马飞奔的骑警。在他前面的路上,也出现了其他的骑警,由一名戴着头盔,手中挥舞着手枪的警察领队。“站住,不许动,查尔斯·辛格尔顿!我是威廉·西姆斯探长,我找了你整整两天了。”
自由人服从了命令。他宽阔的肩膀颓然地耷拉着,强壮的臂膀垂在两侧,他呼吸着哈得孙河边潮湿且带着酸臭味的空气,胸膛随之起伏。附近就是管理拖船的办公室,他看到河上有着以百计、朝天竖立的帆船桅杆来来往往,似乎正以它们的自由在嘲弄他。他靠在“迅捷快运公司”的大型招牌上,大口喘着粗气。查尔斯看着逐渐靠近的警察,后者胯下的马踏在鹅卵石上发出响亮的“嘚、嘚”的马蹄声。
“查尔斯·辛格尔顿,你因为盗窃罪被捕。你必须向我们投降,不然我们就要强行逮捕你。不管用哪种方式,你都得戴上手铐脚镣。选择第一种,你可以不用受苦;选择第二种,你的下场会充满血腥味。总之,由你选择。”
“我没有犯你们说的罪!”
“我再次重申:投降,或者死亡。这是你仅有的选择。”
“不,长官,我还有另一种选择!”查尔斯大叫。他又开始跑,朝着码头狂奔而去。
“站住,否则我们就开枪了!”西姆斯探长喊道。
然而,就像一匹马在冲锋时越过木桩一样,那名自由人纵身一跃,跳过了码头边的栏杆。他似乎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嘴里念了几个字,也许是向耶稣恳求宽恕,也许是向他的妻儿表达爱意;不过,无论是什么,追捕者都没有听见。然后,他翻滚了三十英尺,投入哈得孙河暗沉的河水里。
四十一岁的汤普森·博伊德站在离吉纳瓦·塞特尔五十英尺外的地方,他慢慢走向这个正在读缩微胶片的女孩。
他将套在头上的毛线帽拉下来,盖在脸上,调整好眼睛开孔的位置,然后将手枪的弹夹打开,确定它没有卡住。虽然他之前早就检查过了,不过,这种事还是别太自以为是的好。他把手枪放进口袋,同时从他黑色雨衣内侧的一个暗袋里掏出了警棍。
他站在服装展示厅的书架之间,这些书架将他和阅读缩微胶片的桌子隔离开来。他用戴了乳胶手套的手指压了压双眼,今天早晨眼睛真是刺痛得厉害。他眨了眨眼,挤掉因为疼痛而溢出的几滴眼泪。
他再度向四周查看,以确定这个房间真的没有其他人。
这里没有警卫,楼下也没有;没有安全监视器或签到簿。一切都很好。只有一些后勤上的问题。这个大房间实在是太安静了,汤普森无法掩饰自己接近女孩时发出的脚步声,她应该早已觉察到有人在房里了,也许此时正感到焦虑不安和警觉。
当他踏进图书馆这一翼,并且将身后的门锁上时,轻声笑了出来,而汤普森·博伊德已经有好几年不曾笑过了。尽管如此,他却深谙幽默的力量,并且能够在工作中很有技巧地使用它。一声笑声——再配上一句愉快的道别语,以及合上手机的声音——他猜想,应该就能让她放下心来。
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他快速地审视四周一长排的架子,并且看到了那个女孩,她正专心地看着缩微胶片阅读机的屏幕。她放在两侧的双手,似乎因为她正在阅读的内容紧张得一紧一松。
他开始向前走去,然后停住脚步。那个女孩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听到椅子滑过塑料地板的声音。她正朝别处走去。要离开了吗?没有。他听到了饮水机处传来女孩的喝水声;接着,传来她从架子上抽出几本书并堆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又一阵停顿,然后,她再次回到桌子旁,堆放更多的书。她放这些书时发出砰的一声。最后,他终于又听到拖椅子发出的刺耳声响,她又坐下来了。接着,是一片寂静。
汤普森又探头看去,见她又回到椅子上,从堆在面前的十几本书中抽出一本阅读。
左手提着一个装有安全套、剃刀,以及水管胶带的袋子,右手执着警棍,他开始向她走去。
现在,他已经来到她的后方,二十英尺、十五英尺,他屏住呼吸。
十英尺。就算现在她忽然逃跑,他也可以向前冲,一把抓住她——可以打断她的膝盖,或者用拳头敲击她的头。
八英尺、五英尺……
他停下来,轻轻地将强奸用品袋放在架子上。双手握着警棍,他又前进了一步,举起了这根涂着亮光漆的橡木棍子。
她依然沉迷于字里行间,专注阅读,对身后仅一臂之遥的攻击者的存在浑然不觉。汤普森用尽全力把警棍往下挥,向女孩戴着毛线帽的后脑击去。
砰……
当警棍击中她的头时,发出一阵空洞的碎裂声,同时,他的双手感到一阵痛苦的震动。
但似乎不对劲。这个声音的感觉不对,怎么回事?
汤普森·博伊德向后一跃,被击中的躯体倒向地板,“啪”的一声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人形模特的躯干朝一个方向跌去,而它的头却摔向另一个方向。汤普森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往旁边看去,只见身旁有一件晚礼服覆盖着那个模特的下半部分身体——这是南北战争后的“重建美国”时期妇女服饰展的展品之一。
不……
不知怎么,她察觉到他是个威胁。于是,她从架子上搬了几本书,以掩饰她站起身来并拆开人形模特的动作。她还替人形模特的上半身穿上自己的运动衣、头上戴上自己的毛线帽,然后把它放在椅子上。
但她又在哪里呢?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回答了这个问题,汤普森·博伊德听到她奔向逃生门的声音。于是这个男人匆匆将警棍放进外套,掏出手枪,开始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