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惨不忍睹,莱姆。”
阿米莉亚·萨克斯置身于这幢位于字母城中心的公寓,站在1j的门口,对着麦克风说。
早些时候,朗·塞利托便已要求总部的所有接线员,如果纽约市内再发生任何命案,立刻通知他。这件特殊命案的消息一传来,他们便断定这是“魔法师”的杰作:凶手神秘地闯入被害人家中是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但更关键的是,和今天早上发生在音乐学校的命案一样,凶手又踩碎了被害人的手表。
两起命案的杀人手法倒是完全不同,这点让萨克斯立即把现场状况向莱姆做了汇报。当塞利托在大厅指挥现场的警探和巡警时,萨克斯开始检查这名不幸的被害人——托尼·卡尔沃特。他仰面朝天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四肢张开,手脚分别被绑在茶几的四个桌腿上,腹部被人剖开,深度直达脊椎,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
萨克斯把被害人的死状描述给莱姆。
“嗯,”林肯·莱姆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前后一致。”
“一致?”
“我是说,他仍坚持采用魔术的手法。第一次杀人用绳索,这次是把人锯断。”他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像在对屋内某个人说话,萨克斯推测应该是卡拉。“这是魔术的手段,没错吧?把人从中锯开?”沉默了一会儿后,莱姆又对萨克斯说:“她说这是典型的魔术手法。”
他说得没错,萨克斯心想。刚才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完全没想到两件命案的关联。
魔术手法……
叫分尸也许更恰当。
要客观,她对自己说。一位调查警司是绝对会让自己保持客观的。
不过,此时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莱姆,你觉得……”
“什么?”
“你觉得疑犯开始锯他时,他还是活着的吗?因为他的四肢全被绑在桌脚上,像展开翅膀的鹰。”
“哦,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或许会留下东西给我们,留下能指认杀手身份的线索?这个想法很好。”
“不,”她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死者的痛苦。”
“哦,是那个……”
那个……
“从现场血迹就能看出来了。”
接着,她注意到死者卡尔沃特的太阳穴上有明显的钝器外伤。伤处的血流得不多,这表示当他的头颅被击碎后,心脏也立刻停止了跳动。
“不,莱姆,看来死者被切割是在他死后发生的事。”
她隐约听见莱姆在对托马斯说话,让他把这一点写在证物表上。莱姆还说了些别的,但她没再留意。眼前被害人的惨状牢牢占据了她的思绪,一时无法转移。不过,这也是她自愿的。没错,她可以忘记死者,像刑案现场鉴定组的警员必须做到的那样,而且她再过一会儿就会这么做了。只是,她觉得死者应该得到片刻的哀思与敬重。她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任何灵魂或玄学上的观念,不是这样的,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只有这样做她的心才不会慢慢变冷,不会像这一行的大多数人一样变成铁石心肠。
她似乎听见莱姆在对她说话。“你说什么?”她问。
“现场留下武器了吗?”
“没看到,不过我还没开始搜索。”
塞利托与一位调查警司及一名穿制服的警员从门口走进来。“我们和邻居谈过了。”其中一名警员说,他朝尸体扭了扭头,接着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萨克斯猜想,这名警员可能没有如此近距离观看这种大屠杀的经验。“被害人是同性恋,为人很不错。这附近所有人都喜欢他,即使他是同性恋也没妨碍什么人或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他们很久没见到有外人在这里出入了。”
萨克斯点点头,朝着麦克风说:“莱姆,看来死者并不认识凶手。”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吧?”莱姆说,“‘魔法师’挑中了类型完全不同的人。不知他是哪一行的?”
“他做什么工作的?”她问现场警员。
“他是造型师,在百老汇的一家剧院工作。我们在后巷找到了他的化妆箱,里面都是发胶、粉底、刷子之类的东西,他好像正准备去上班。”
不知道卡尔沃特以前有没有为商业摄影师工作过,萨克斯心想,如果他有的话,说不定当年她在麦迪逊大道仙黛公司当模特儿时,就曾接受过他的造型化妆。和大部分摄影师和广告公司的人比起来,只有造型化妆师才会把这些模特当人看待。广告公司的人也许会说:“好吧,快给她涂上颜色,让我们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化妆师则会低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一段篱笆。”
这里是属于第五分局的辖区,此时该分局的一位亚裔警探走进大门,他阖上手机,用愉快的声音对现场的人说:“案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塞利托咕哝道,“你们怎么会让嫌疑犯逃走?被害人自己打九一一报案,你们赶来处理的人应该在十分钟内抵达现场吧?”
“我们六分钟就到了。”警探说。
那名调查警司说:“我们没开警笛,抵达这里后便守住了所有出入口。当我们进入现场时,被害人的尸体还是温的,我说的是三十七摄氏度。我们挨家挨户地敲门,但没见到疑犯的踪影。”
“有目击者吗?”
调查警司点点头。“我们进来的时候只在大厅遇到一个人,她是一个老太太,就是她开门让我们进来的。等她回来后我们会再询问她,说不定她曾看见凶手的长相。”
“她离开这里了吗?”塞利托问。
“是的。”
他们的对话全被莱姆听见了。“你知道他是谁了吧?”莱姆通过步话机对萨克斯说。
“可恶。”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警探说:“别担心,我们已在每一户人家的门底下都塞了名片。这位老太太一定住在其中的一扇门里,等她回来自然会和我们联络。”
“不,她不会回来了,”萨克斯叹了口气说,“因为那个人就是凶手。”
“她?”调查警司提高了嗓门,随即笑了出来。
“她其实不是‘她’,”萨克斯向他解释,“‘她’只是看起来像个老太太。”
“喂,警员,”塞利托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那家伙总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性别吧?”
“他能。你忘了卡拉是怎么说的吗?她就是那个人,长官,敢打个赌吗?”
耳机中,她听见莱姆的声音说:“如果是我,就不会跟你赌。”
调查警司还在继续反驳。“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七十多岁,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购物袋,里面装了菠萝……”
“你瞧。”她说,指着厨房的工作台,上面有两片尖尖的叶片。在叶片旁边还有一小张用橡皮圈穿起来的卡片,上面写着:新鲜菠萝,都乐公司生产销售。
可恶,他们差点儿就逮到他了,刚才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还有,”莱姆又说,“他可能把杀人凶器也藏在购物袋里带走了。”
她把莱姆的话转述给这位脸色越来越差的第五分局警探。
“你没看清她的脸,对吧?”萨克斯问那名调查警司。
“没仔细看,只是扫了一眼而已。你也知道,老女人都是那副样子,脸上涂满化妆品。整个脸上都是……那东西怎么称呼?我祖母的脸上也是涂满那种东西……”
“腮红?”萨克斯问。
“没错,还有画得很重的眉毛……好吧,我们马上去找她。她……他不可能跑太远的。”
莱姆说:“萨克斯,疑犯一定会再度变装,说不定会把脱下来的衣物扔在附近。”
她对这位亚裔警探说:“他现在的打扮一定又变了,不过现场这位调查警司能提供一些嫌疑犯所穿的女装的描述。你应该派人去搜查附近的垃圾桶和街巷。”
这位警探皱起眉头,冷冷地打量了萨克斯一番。塞利托对她抛来一个警告的目光,提醒她:想当调查警司有一个要点,那就是在真正成为调查警司前,别表现得像调查警司一样。然后,他才批准开始进行搜查,于是那位警探便拿起步话机开始呼叫。
萨克斯穿上特卫强连身服,开始进行现场取证,搜查的范围包括公寓、走廊和后巷——她在那儿找到一个让她捉摸不透的奇怪证物:一个黑色的玩具猫。接着是搜查这名年轻死者的住所,尸体被运走后,她便开始整理证物。
她做完现场鉴定正打算去开车,却被塞利托叫住了。
“喂,等一下,警员。”他刚打完一个电话,从脸上的表情看来,刚才这段谈话似乎令他很不愉快。“我得去和局长、署长开会谈谈‘魔法师’这件案子,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已经决定再增派一个人进专案小组,我想请你去接他过来。”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要增加人手呢?”
“因为我们在四小时之内已有两具尸体,而疑犯却无影无踪,”他气急败坏地说,“这表示,上级长官不高兴了。告诉你一件身为调查警司必须学会的事——当你的上级不高兴,你也就不高兴了。”
叹息桥。
这座桥位于曼哈顿下城的中央街上,连接着曼哈顿拘留中心的两座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