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是。艺术的成分更多,织挂件,比如挂毯。”
莱姆看着格里菲斯公寓的照片。“是风景吗?”他问。
“不是,是抽象的东西。”
他注意到她的脸部肌肉变柔和了。有渴望,有悲伤。他竭力想找些话说,最后说出口的是:“你可以玩摄影。总之,现在一切都数字化了,你只要按按钮,或者用语音控制按钮。外面有一半的年轻人跟我们一样久坐不动。”
“摄影,这是个好主意,我可能会试试。”
一会儿后,莱姆说:“但你不会。”
“不会,”她微笑着说,“就好比我如果必须戒酒,我不会改喝假葡萄酒或假啤酒。我会喝茶和蔓越莓汁。要么全有,要么全无。不过茶或蔓越莓汁得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她停顿一下,问道,“你有不耐烦的时候吗?”
他大笑起来,笑声里的哼哼声表明这是不言而喻的。
她继续说:“这就像……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动不了,所以你的身体不会排解紧张感,它会渗入到你的脑子里。”
“就是这么回事。”
“你怎么做的呢?”她问。
“忙个不停,保持头脑清醒。”他朝她侧侧脑袋,“谜语啊。把你的生活变得像猜谜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闪过一道惊惶的神色。“林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应付,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哽住了。
莱姆怀疑她是不是要哭起来。他猜她不是那种轻易落泪的人,但他也知道,她面临的状况把你推向了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境地。他花了好些年的时间,才在心脏周围建立起坚实的防护。
游戏新手……
他把轮椅转过来,面朝她。“是的,你能。如果你的内心深处不是这样,我会告诉你的。到如今你也了解我了,我不掩饰,不撒谎。你能做到的。”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她又看着他,那双出众的蓝眼睛深深地盯着他,他的眼睛要黑得多。“我相信你的话。”
“你必须相信。你是我的实习生,记得吧?我说的话都是可信的。好了,咱们开始工作吧。”
那一刻过去了,他们开始一起整理萨克斯在格里菲斯公寓里找到的东西:头发,牙刷(为了采集dna),大量的手写字条,书,衣服,有关黑客攻击和安全网络破解技术细节的打印资料。甚至还有鱼缸里鱼儿的照片(萨克斯检查了底部的沙子,寻找埋藏起来的线索——这是个常见的埋藏地——但没有找到)。许多物品,结果被证明来自他的职业——制作和出售微缩模型:木料和金属存货、微型铰链、轮子、颜料、清漆、陶土。许多、许多工具。它们如果待在家得宝商店或“人人工艺”的货架上,显得温良无害;在这里,刀片和锤子都呈现出凶险的气息。
钢吻……
由于文件资料没有提供线索,指向格里菲斯的下落,莱姆和阿切尔便把精力集中在研究他公寓里的微物证据上。
但经过半小时的“粉尘作业”——阿切尔相当生动地这么称呼他们的努力,参照的是埃德蒙·洛卡德的说法——她便驱动轮椅从封套、袋子和玻璃载片那里转回来。她看一眼格里菲斯的笔记本,也就是那篇宣言。然后,她向窗外望去。最后,她转过头来对着他。“林肯,你知道,一部分的我是不相信这事的。”
“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对消费主义,但他也是个消费者。他为了工作必须购买所有的工具和材料。他购买食品。他为他的大脚特别订购鞋子。他从购物中得到好处。他还以卖东西为生。那就是消费主义。”她把轮椅转过来,面朝他,美丽的眼眸亮晶晶的。“咱们来做个实验吧。”
莱姆看着证物袋。
“不,我不是指实际的实验。我是说假想的实验。比方说,案子里没有证据。一个相对于洛卡德法则的例外。想象一起案子,里面没有一丁点物证。这个怎么样?一起发生在月球上的谋杀案。我们人在地球,根本没法接触到证据。我们知道受害者在那上面被谋杀,嫌疑人也存在,但就这样而已,没有痕迹,没有物证。我们要怎么着手呢?唯一的方法就是问,罪犯为什么要杀死受害者?”
他微微一笑。她的假设很荒谬,纯属浪费时间,但可能他觉得她的热情很动人。“继续说。”
“如果这是一项流行病学调查,我和你面对的是杀死某些人而不是其他人的不明细菌,我们就会问: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去过一些国家,感染了细菌?是因为受害者身体方面的某些东西,使得他们而不是其他人容易感染这种疾病?他们从事过某些行为,暴露在细菌中?所以,咱们就来看看弗农的受害者。我不相信这个推测,说什么他们成为目标,是因为他们是富裕的消费者,购买昂贵的烤炉或微波炉。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共性?他为什么杀他们,可能会导向他是如何认识他们的,从而可能会导向他在哪里遇见他们的……又会导向他此刻人在哪里。你和我一起试试?”
内心深处,作为刑事鉴定专家的他是抗拒的,但林肯·莱姆必须承认,作为逻辑研究者的他被激起了兴趣。“好的,我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