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等着绿灯,然后穿过街道。他感觉健身包轻轻贴在后背,就像充满爱意的臂膀,包里装着那幅都市风光画。他心里浮现出阿米莉亚的样子,她的模特脸蛋,她直直的红发、丰满的嘴唇。他没法忘记她。他记起那天晚上她睡着了,她手指松松握拳,呼吸轻浅温柔。
他来到他的街区,边走边想起另一个人:林肯·莱姆。
对这个人,尼克只有尊敬。天哪,如果莱姆一直办理劫持案,尼克和帮他销赃的人会早几个月被逮住,而且罪名会严重得多。对这样才智超群的人,你不得不佩服。
莱姆喜欢阿米莉亚。这很好。
当然,把她从他的身边夺走很难。但毫无疑问,事实也让尼克感到安慰,那就是她真的没法爱他。你怎么能爱一个……呃,一个那样的人呢?她和他在一起,是出于同情,不得不如此。莱姆必须知道这一点,他会撑过去的。
也许,将来他们都能成为朋友。
阿米莉亚·萨克斯在阿莉西亚·摩根的公寓里走完了格子,发掘出的关于弗农·格里菲斯下落的线索,即便有也少之又少,她陷入沉思的心境,想起所有事,思及恶的本质。
恶有这么多不同的面目。
阿莉西亚·摩根是表现之一种。林肯·莱姆打过电话,告诉她连栋住宅里发生的事——阿莉西亚怎么会是产品责任杀人案的幕后操纵者。她的动机是对严重的不公实施报复,这似乎可以让她作的恶归属于不同的类别,比方说,跟强奸惯犯或恐怖分子区别开来。
然后还有另一种恶:那些身处商业潮流中的人,他们明知车辆有可能致人死伤,决定不作纠正。也许是贪婪,也许是公司的层层架构使得他们免受良心的谴责,就像甲虫的外骨骼保护液体心脏的那种方式。也许汽车公司和喷油器公司的高管真的希望,甚或周日在他们一尘不染的郊区教堂里祈祷,最糟糕的事不会发生,那些人开着豪华的、配有小器械的定时炸弹车四处跑,可以活得长长久久、无伤无痛。
然后是弗农·格里菲斯,他被一个女人彻底诱惑,她利用了他的不安全感。
什么是极致的恶?阿米莉亚·萨克斯问自己。
此刻,她坐在沙发上,背靠磨损严重的皮革。她现在想的是:弗农,你在哪里?躲在一英里之外的地方?一万英里之外的地方?
如果有谁能确定他的下落,那就是她自己、莱姆和库柏。哦,还有朱丽叶·阿切尔,那个实习生。作为一个新手,她很不错。她心思敏捷,展示出那么有林肯风格的客观性。对于这个奇异的刑事鉴定世界来说,这一点非常必要。萨克斯确信,事故发生之前的莱姆也很出色,不过那时她还不认识他,但她相信,他的身体状况才真正让他作为刑事鉴定专家实现飞跃。如果几个月后,朱丽叶要面对的外科手术让她成为四肢瘫患者,而莱姆解释说这好像很有可能,那她就会在这个领域脱颖而出。
你们两个真是好拍档。
她环顾这套公寓,这个地方显得暗淡无色;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灯光从街上透进来。这是城市生活很有意思的一面——直射阳光这么少。它透进你的家或办公室,在窗户、墙壁、标牌、门脸和其他立面上形成反射。除了那些住在高处的幸运富人的住所,城市的大部分地方,一天只能照到两三个小时真正的阳光。不久前,萨克斯想出了一个词语:反光生活。这似乎就是对城市体验的描述。
哎呀,我们今天考虑得很周全。
不知为什么……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叮里当啷的钥匙声。一声咔嗒,然后是另一声。在美国的郊区或乡村,人们只需要一把锁就行了。在城市,至少在纽约,最起码得有一把弹簧锁加一道固定插销。
门朝里面被推开,轻轻响起吱呀声。萨克斯利落地拔出格洛克手枪,稳稳地瞄准目标的胸部。
“阿米莉亚。”震惊的低语声。
“尼克,把包放下。趴地上,脸朝下。两只手一刻都不要脱离我的视线。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