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街区就到了,而且——
啊,等等……这里有些不对劲。
两辆新皇冠维多利亚停在这条林荫道上。从统计学上来说,在这个街区看到两辆外观这么整洁的这种车是不大可能的。两辆同类型的车同时出现更是不可能。它们停靠的位置一前一后,和其他车不同,车上没有一片叶子或花粉留下的斑点——这两辆车是刚刚才开过来的。
而且,是的,再用普通路人好奇的目光随意往车里看看,就会明白它们原来是警车。
这并不是普通家庭纠纷或入室抢劫的例行程序。是的,从历史数据上看,布鲁克林有数不胜数的这类案件。只是数据显示,每天发生在这个时间段的案件很少。而且白天停在路边的往往是标志鲜明的蓝白色警车,而不是这种卧底车辆。让我们来好好想想。他们离德莱昂6832有三个街区之远……必须考虑到这一点。他们的指挥官不可能这样对属下说:“他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强奸犯,我们十分钟之后要进行突袭。把车停在三个街区外,然后再赶回这里。速战速决。”
我扫了一眼离我最近的巷子。好吧,事情越来越严重了。树荫道那里停了一辆纽约警察局的esu卡车,就是紧急勤务组的车。一般用来逮捕像德莱昂6832这样的嫌疑人。但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半个小时前才刚刚拨了九一一。打电话的时机很重要,如果你在做了交易之后很久才打电话,警察可能会怀疑,然后进一步询问你为什么听到尖叫声后直到现在才报告,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我对现在这种状况有两种解释。最合乎逻辑的是在接到我的匿名电话以后,他们在数据库里搜了一遍城市里五年以上的米色道奇车牌(直到昨天,这座城市里有一千三百五十七辆符合条件的车),而且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正好找到了这里。这样的话即使没有我去把证据放进他的车库里,他们也已经相信了德莱昂6832就是强奸并杀害米拉9834的凶手,他们逮捕了他,或者正在哪里趴着等他回来。
另一种解释则更令我担忧。警方也许已经察觉他是被人陷害的,而他们真正在等的人是我。
冷汗从我的头上冒出。这可不好,非常不好……
但是,不要惊慌。你的宝贝们是安全的,你的藏身之处也是安全的。放松。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确认到底是哪种情况。如果警察在这里只是巧合,与德莱昂6832或我没有任何关系,那我就把证据放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但是,如果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他们也可以找出其他人。兰德尔6794、丽塔2907,还有亚瑟3480……
把帽檐稍稍拉低一些,再把太阳镜往鼻子上推一推。我完全改变了路线,在房子周围盘旋起来,通过小巷和花园,再在各家后院周围溜达。我把行动范围限定在三个街区之内,感谢警察帮我圈出了安全活动范围。
我绕着这个小区走了大半圈,直到一块通往高速公路的草堤前。爬上去刚好能看到德莱昂6832住的那条街,看到一块块极小的后院和房前的门廊。我开始数街边的房子,寻找他的家。
不过我其实并不需要去数。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拿着枪的警察在他家后巷的一栋两层楼的房顶上待命。那是一名狙击手!而且不止他一个,另一个不仅有枪还有双筒望远镜。还有几个便衣,穿着西装或普通路人的衣服,在旁边的灌木丛处待命。
然后,两个警察指向了我这边,我又看到街对面的楼顶上竟然还有一个警察。他也在往我这边指。考虑到我并非身高六尺三、体重二百三十磅、皮肤黑得像乌木——他们等的不是德莱昂6832,他们一直在等我。
我的手开始颤抖。试想一下,如果我冒冒失失地按原计划走过去,就正好自投罗网,还背着一书包的证据。
十几名其他警务人员正跑向各自的警车,或直接朝我的方向迅速跑来。迅速得仿佛捕猎的豺狼。我转身爬向公路旁的草堤,呼吸困难,惊慌失措。听到第一声警车鸣笛时,我甚至还没跑到草堤顶部。
不,不!
我的宝贝,我的藏品……
高速公路上四条车道都拥堵不堪,这是好事,因为他们在这样的路上只能慢慢开。我在车流边行动可以隐藏得很好,肯定没人能看清我的脸。然后我跳过路障,又跑上了另一段草堤。我的爱好让我保持了良好的体能,很快我便冲向最近的地铁站。在那期间我只停下来过一次,套上棉手套,把身上的背包脱下,包里装着我准备栽赃用的塑料袋,我把塑料袋塞进垃圾箱。我不能背着它被捕。不能。离地铁站又近了半个街区,我闪身躲进一家餐厅后的小巷,把双面外套翻过来穿好,又换了一顶帽子才走回到大街上,背包放进了一个购物袋里。
我终于到了地铁站,哦,感谢老天。我闻到了列车开进站时从隧道里带出来的霉味,听到了笨重车厢的巨响,金属摩擦金属的尖叫声。
但我在检票口前停了下来。原先的震惊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迫的直觉。我明白,我还不能就这么离开,暂时还不能。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已经想通了我在做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想从我这里夺走什么。我的宝贝、我的收藏……我的一切。
我当然不能接受。
在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摄像头拍清楚的情况下,我状似随意地走回到楼梯上,一边翻着包里的东西,一边离开了地铁站。
“在哪里?”阿米莉亚·萨克斯的耳机里传来了莱姆的声音,“他到底在哪儿?”
“他发现了我们,跑掉了。”
“你确定那是他吗?”
“非常确定。监控在几个街区外看到有人。他似乎是发现了一些警探的车,然后改变了路线。他看见了我们,然后跑了。有一个小队在追他。”
她与普拉斯基、波·豪曼还有半打紧急勤务组的警官在德莱昂·威廉姆斯的前院里。一些犯罪现场小组的技术人员和巡警正在探索可能的逃跑路线,并在附近询问证人。
“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有车吗?”
“不知道,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是走路来的。”
“天哪。好吧,等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再来通知我”。
“我会——”
电话挂断了。
她朝普拉斯基做了个鬼脸,普拉斯基此时正抱着对讲机仔细倾听缉拿小队的消息。豪曼也同样在监控着进展。从他们的对话听来,缉拿小队似乎没有什么收获。高速公路上没人见过他,即便有,也没有人愿意承认见过他。萨克斯转身看向房子,满脸疑惑的德莱昂·威廉姆斯正站在那里,透过窗户关切地向外看。
成功地避免一个无辜的市民成为疑犯五二二的另一个受害人,靠的不只是运气,还有出色的侦查工作。
为此,他们要感谢罗恩·普拉斯基。这位年轻的警员穿着招摇的夏威夷衬衫,应莱姆的要求去执行了一个任务:立即跑去警察厅寻找与疑犯五二二案件相似的情况。他虽然没有查到什么,但是在他和凶案组交流时,中央指挥部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那人说自己在soho区附近的一间阁楼外听到里面传出了尖叫声,并看到一个黑人男子钻进了一辆旧款米色道奇车逃离。巡警接到电话后前去巡查,发现了一名被奸杀的年轻女子——米拉·韦恩伯格。
普拉斯基已经熟悉疑犯的套路,所以对打来的匿名电话极为敏感,于是立即打电话给莱姆。莱姆认为,如果疑犯五二二真的是凶手,那么他很有可能准备按计划行事:往替罪羊那里放伪证。而他们要从一千三百多辆旧款米色道奇车中找出那个会被疑犯五二二选作替罪羊的人。当然,这也可能并不是疑犯五二二的案子,只是普通案件。但即使不是,他们也能逮捕一名强奸杀人犯。
在莱姆的指示下,梅尔·库柏将犯罪记录库里的数据和道奇车主的数据交叉检索了一遍,最后锁定七名黑人男子,他们每个人的记录上都有比交通违法更严重的犯罪记录。但其中一个的可能性最高:他的罪行是袭击女性。德莱昂·威廉姆斯是完美的替罪羊。
所以说靠的是运气和出色的侦查工作。
要组织一次逮捕行动,他们至少需要一名警督或更高职位的人来批准。而乔·马洛伊还不知道关于追查疑犯五二二的行动,所以莱姆打电话给塞利托,塞利托虽然嘴上抱怨,却同意打电话给波·豪曼并授权紧急勤务组行动。
阿米莉亚·萨克斯和普拉斯基还有其他队员一起来到威廉姆斯的家。两人从监控小组那里了解到,房间里只有威廉姆斯,疑犯五二二并不在。他们便当场开始部署,等待凶手来放置伪证时将其捉拿。这个计划难度很大,所有细节都是临时安排的——而且显然也没能成功,但他们也因此不必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涉嫌强奸和谋杀,而且他们也许已经发现了一些对于抓住真凶很有用的证据。
“找到什么了吗?”她问正在与其他警员进行沟通的豪曼。
“没有。”
然后他的对讲机又响了起来,萨克斯听到了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我们是一队,在高速公路的另一边。他逃得无影无踪,应该是钻进了地铁站。”
“该死。”她低吼了一句。
豪曼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什么都没说。
对讲机里的警察继续说:“不过我们追踪了他可能逃跑的路线。在逃跑途中,他可能往垃圾桶里扔了一些证据。”
“那还是有收获的。”她说,“丢在哪里了?”她记下了对讲机里警察说的地址,“告诉他们,把那个地方保护起来,我十分钟后就到。”萨克斯说罢走上台阶,敲了敲门。德莱昂·威廉姆斯开了门,她说:“对不起,我一直还没来得及解释。我们想抓的那个人的目标就是你家。”
“我家?”
“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逃跑了。”她向他解释了米拉·韦恩伯格的案子。
“哦,不——她死了?”
“很遗憾,她死了。”
“哦,可怜,真是可怜。”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说过她。”
“我们认为嫌疑人可能想把罪名推到你头上。”
“我?为什么?”
“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原因。在这之后,我们会做更多的调查,到时也许会需要你的协助。”
“当然可以。”他把自己家里的电话还有手机号都给了她,然后皱起了眉头,“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似乎很确定这个案子不是我干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清白的呢?”
“您的汽车和车库。我们的人已经对这两个地方进行了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杀人现场的证据。而真正的凶手,我们可以肯定,是打算将一些相关证据放进这两处以便栽赃嫁祸。当然,如果我们在他栽赃之后才检查,你就会有很大的麻烦了。”
萨克斯补充道:“哦,还有一件事,威廉姆斯先生。”
“怎么了,警探?”
“只是一些小事,但你可能会感兴趣。你知道在纽约市,拥有一把未注册的手枪是非常严重的罪行吗?”
“我可能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还有另一件值得一提的小事,就是本地有缴枪大赦的活动。如果你在那里交出枪……好吧,你保重。祝你周末愉快。”
“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