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承认,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在数据圈里,“对盒子做微调”。他似乎很喜欢待在那里,而且觉得那里很舒适。而在萨克斯看来,那是她避之不及的地方。
吉莱斯皮也同样无法回忆起其他案件发生时自己身在何处。她向他道了谢,他便离开了。出门口前,他取下了腰上的掌上电脑,用拇指快速地输入消息,速度比萨克斯十根手指加起来都要快。
在他们等待下一个嫌疑人时,萨克斯问普拉斯基:“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喜欢卡塞尔。”
“我也是。”
“但他似乎太讨人厌,所以不太可能是五二二。有点太雅皮士了,你知道吧?如果他的自负能杀人,那么,是的,就是他了……至于吉莱斯皮?我不确定。他努力对米拉的死表示了惊讶,但我不敢说他真的这么想。而他的用词——‘弹奏’还有‘点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黑话。‘弹奏’是指寻找毒品,手伸向四面八方,很疯狂的那种。而‘点头’是指迷药或镇静剂服用过度。这是城郊的小孩从哈莱姆或布朗克斯买毒品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听起来更酷的说法。”
“你认为他嗑药?”
“哦,他看上去确实很神经质。不过要问我的话——”
“我问了。”
“他不是吸毒成瘾,他上瘾的是这个。”年轻的警察指了指自己四周,“是数据。”
她想了一下,同意了。ssd的氛围很有感染力,但不是那种愉快的感觉。这里有些怪异,让人觉得昏昏沉沉。就像一直在吃止痛药。
另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口。他是人力资源总监。一个年轻、浅肤色的非洲裔美国人,举止得体。彼得·阿隆佐-肯珀解释说,他很少到数据圈去,但他有这个权限,这样他就可以与工作站的员工见面。他确实会偶尔因为人事问题登录innercircle,但也只是为了查和ssd员工有关的事,从来不看其他信息。
所以他是访问过“衣柜”的,虽然斯德林说他没有。
肯珀浑身紧绷,笑容刻意,回答时语调单一,而且频繁更换话题,他主要在说斯德林(总是被称为“安德鲁”,萨克斯注意到)是“最善良、最体贴的上司,是每个人都求之不得的上司”。没有人会想背叛他或违背ssd的“理念”,无论那具体指的是什么。他无法想象在公司这么神圣的殿堂里会有犯罪分子。
他的赞美甚是乏味。
终于结束了一系列的赞美后,他解释说,他周日全天都与妻子在一起(这是萨克斯见到的第一位已婚员工)。爱丽丝·桑德森被杀的那天,他一直在布朗克斯清理近期去世的母亲的房子。他是独自去的,但可以找到见过他的证人。阿隆佐-肯珀同样想不起其他案件发生时自己在干什么。
谈话结束后,警卫将萨克斯和普拉斯基送回斯德林的办公室外。斯德林正在和一名年龄相仿的男人见面。那人身材结实,暗金色的头发梳到脑后,随意地坐在硬木椅上。他并不是ssd的员工,身穿一件保罗衬衫和运动夹克。斯德林抬头看见萨克斯,结束了会议,然后站起身来,将男人送了出去。
萨克斯看到访客手里拿着一沓纸,上面写着“联合仓储”的字样,显然是他公司的名字。
“马丁,你能帮卡彭特先生叫辆车吗?”
“好的,安德鲁。”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不是吗?”
“当然,安德鲁。”卡彭特伫立在斯德林面前,郑重地握了握首席执行官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一名保安领着他走向大厅。
两位警官和斯德林回到他的办公室。“你们发现了什么吗?”他问。
“还没有定论。有些人有不在场证明,有些则没有。我们会继续跟下去,进行调查,看看证据或证人能不能给出新的线索。还有一件事,我可以要一份档案吗?亚瑟·莱姆的档案。”
“他是谁?”
“是名单上的一位男子,一个我们认为是被冤枉的人。”
“当然。”斯德林坐在办公桌上,把拇指放在键盘旁的扫描器上,然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屏幕。然后是更多的键盘敲击声、文档打印声。他随后将三十多页纸递给她——那是亚瑟·莱姆的“衣柜”。
原来这么简单。她在心里记下,随后问斯德林:“你刚才这些操作会留下记录吗?”
“记录?哦,没有。我们不记录内部下载。”他又看了看笔记,“我会让马丁一起把客户的名单弄好给你,这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
他们走到外面的办公室,肖恩·卡塞尔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这个客户名单是怎么回事,安德鲁?你打算把这个给他们吗?”
“正是这样,肖恩。”
“为什么需要客户名单?”
普拉斯基说:“我们认为可能是某个为ssd的客户工作的人拿到了犯罪用的信息。”
卡塞尔嗤之以鼻。“很明显,你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直接访问innercircle的权限,根本不能下载衣柜。”
普拉斯基解释说:“他可能购买了邮寄名单,而那上面有他需要的信息。”
“邮寄名单?你知道一个客户要登录系统多少次,才有可能拿到你说的信息吗?那会是个全职工作,想想吧。”
普拉斯基的脸红起来,眼朝下看去。“呃……”
马克·惠特科姆,合规部的助理,站在马丁办公桌的旁边。“肖恩,他不知道咱们公司是如何运行的。”
“马克,我觉得这只是一个逻辑问题,真的。难道不是吗?每个客户都不得不购买数以百计的邮寄名单。而且可能至少有三四百名客户访问过他们感兴趣的十六位号码的衣柜。”
“十六位号码?”萨克斯问。
“意思是‘人们’。”他含糊地向狭小的窗外挥挥手,仿佛在暗示“灰岩”外面的人类,“这个说法来自我们使用的代码。”
又是一句暗语。衣柜,十六位号码,弹奏……这些让人觉得有点自大,甚至是轻蔑的表达方式。
斯德林冷冷地说:“我们必须尽力找出真相。”
卡塞尔摇了摇头:“这肯定不是客户干的,安德鲁。没有人敢用我们的数据去犯罪,那简直是自杀行为。”
“肖恩,只要涉及ssd,我们就必须知道。”
“好吧,安德鲁。你说了算。”肖恩·卡塞尔无视普拉斯基,朝萨克斯投去一个冷漠的、毫无调戏意味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萨克斯对斯德林说:“我们回来找技术经理谈话时,会顺便来取客户名单。”
首席执行官对马丁做了相关指示,萨克斯听到惠特科姆对普拉斯基悄悄说:“不要理会卡塞尔。他和吉莱斯皮——他们是这个公司的黄金男孩。对他们来说,我们都只是障碍。”
“没事。”普拉斯基不置可否地说,虽然萨克斯看得出他很感激。这孩子拥有一切,除了信心,她想。
惠特科姆离开,两名警察和斯德林道了别。
首席执行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警探。”
她转身面对这名男子,他的双臂放在身体两侧,两脚张开。她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那双专注而迷人的眼睛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我不否认我们的公司是为了赚钱,但我们也在努力改善社会。有些父母因为ssd省下了很多钱,才能帮孩子买漂亮的圣诞礼物。年轻的夫妇因为被ssd评为可接受信用风险,才能找到愿意给他们贷款的银行,买下第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因为我们的算法检测出信用卡消费习惯的细微偏差,才被抓住的身份窃贼。或者孩子手镯或手表中的射频识别标签,可以随时告诉父母他们的位置,可以诊断糖尿病的智能马桶,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还有您的工作,警探。假如你在调查一宗谋杀案,凶器上有可卡因的痕迹。我们的publicsure程序可以告诉你在过去的二十年内,谁有过吸食可卡因的案底,还因持刀犯罪被逮捕过,以及他们的惯用手、鞋码。在你发问前,他们的指纹就已经出现在屏幕上了,和照片一起,附上其主要作案手法、性格特征、曾用名、声纹,等等。”
“我们还能告诉你,谁买了哪个牌子的刀——甚至能查到是谁买了那把特定的凶器。我们能查到购买者事发当时的位置,以及现在的位置。如果系统无法锁定他,也可以告诉你他在某个已知的帮凶家里的可能性,还有帮凶的指纹和性格特征。而这些数据到你手里,只需要二十秒左右。”
“我们的社会需要帮助,警探。还记得破窗效应吗?ssd可以提供这样的帮助……”他笑了,“是我啰唆了。这是我的辩白。希望你在调查时能保持低调谨慎。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帮助——尤其是如果这看起来像是出自ssd内部人员之手的话。但若是出现谣言,说这里数据外泄、安保做得不好,我们的竞争对手和批评者会一拥而上,而且绝不留情。这可能会导致ssd无法继续为社会修补破窗,做出自己的贡献。你觉得呢?”
阿米莉亚·萨克斯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她抱着其他的目的来执行任务,设下陷阱,却要瞒着斯德林。她尽可能直视对方的眼睛,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太好了。那么,马丁,请带我们的客人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