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需要一个比较苛刻的条件,就是双方的试跳次数必须是一样的。
跳高比赛不像跳远比赛,成绩可以精确到毫米,大家都是2厘米区间的胜者,好比陈双和屈南。哪怕陈双的竿子晃动,他实际是2.261米,屈南的竿子没动,是2.27、2.275,甚至有可能是2.28,但是在这一轮,他们都算2.26成绩,是打平手。唯一能拼出胜负的,就是剩余试跳次数。
剩余多的算赢。
陈双虽然是2.26一跳就过了,但是,他上一轮用了免跳权,这一轮根本没有次数,直接就是第三次。屈南前两次失败,第三次才算成功,从赛制算法上来安排,两个人是一模一样的。
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屈南看着陈双,白洋能想到的,他全部也想得到。还需要再跳么?他笑着摇了摇头,像自言自语,给了自己一个答复。先不说自己的上限究竟在哪里,两个人的伤都不允许再次冒险了。竞技体育虽然是人类追求极限成绩的赛事,但是最根本的,还是人。只要人没事,一切都有可能。
陈又又,和我一起上领奖台吧。这一次,屈南朝陈双伸出手。
陈双刚才也偷偷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只是偷偷,等到屈南的手伸到面前,他快速地抓住,使劲儿地点着头。
赛场上空乌云开始撤退,镶着金边的云彩铺了半边天,洒了萤石一般。
双冠军,黄俊听到这个消息时合不拢嘴,一方面是领导给的指标顺利完成了啊,何止是一块金牌,直接翻倍,另一方面,背越式跳高蝉联冠军,向北开创的优势项目还没有结束,而且破记录者还是他弟弟,和他弟弟的
那个什么,男朋友。
这些姑且不提,最主要的一点是,两块金牌拿回去领导开心啊,一开心,压在昌子头上的重担就没有了。如果这块牌子丢了,昌子肯定要算作丢金牌的重大失误之内,到时候队里可能都要给处分。
除了教练们,参赛选手也纷纷围上来拥抱他们,除了查尔斯。随着双冠军的商议落定,比赛拉锯战终于结束,跳高架被撤下去,推上来颁奖用的领奖台。
径赛那边同样也在布置场地。
陈双做梦似的,听着大家道喜,被一个又一个人来回拥抱。有人拿干毛巾擦他的头发,检录员和记分员同时和他核对成绩,王国宏和段春峰也下场和自己握手。
天啊,双冠军,和屈南一起领奖!陈双激动到不知道该干什么,被志愿者带着下场,又被带回来。他一直没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走路轻飘飘的,脚踝和肌肉明明疼得要命,却又能身轻如燕。
等到颁奖仪式正式开始时,他才找回真实感。
现在他和屈南同时站在领奖台的底下,本应该有3个高度,现在只有两个,银牌高度的台子没有推上来,被取消了。如果是双冠军,那么颁奖仪式时自动取消银牌奖项,为了公平起见,直接颁发季军。因为无论前两个人怎么比拼,季军只能是季军,不会有占领奖项这个说法。
查尔斯就站在铜牌领奖台的后方。
大家都套上了长袖队服,好多个摄像头在眼前晃悠,陈双听到主办方开始广播了,查尔斯作为第三名,先他们一步踏上奖台。
双手捧着奖牌的志愿者和颁奖特约嘉宾一起上前,是一位女士,陈双并不认识。
彭丽娜。可屈南认识,以前著名的跳高女将,后来随父母去了澳大利亚。
哇,好厉害。陈双不由地赞叹。以前男运动员不多,女运动员更少,能跳出成绩的更是寥寥无几。果然,这个叫彭丽娜的女士的气质就像运动员,她又高又瘦,背部挺直。
一块铜色的奖牌挂在了查尔斯的脖子上,又发给他一大束鲜花。
查尔斯用中文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拿起奖牌端详,明显根本没看得起这个第三名的成绩。陈双正发着愣,忽然听到广播里有人念他们的名字。
本次,大学生田径锦标赛,男子,背越式跳高项目,冠军,屈南,陈双。
屈南,陈双,这两个名字像是有回音,一直在陈双的耳朵里撞来撞去,久久不散。真好听啊,两个人的名字贴贴,人也可以贴贴。
来吧,我扶你。屈南借着陈双受伤这个缘故,将陈双的左手紧紧拉住。陈双将重心放在屈南这边,两个人一起抬腿踩上红色的奖台,迈出了这一大步。
双冠军,两枚金牌,首体大再一次蝉联冠军,牢牢地抓住了机会,展现实力。
闪光灯席卷而来,看台上的掌声太过热烈,声音大到陈双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志愿者在说什么,直到屈南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赶紧低下头。
彭丽娜从志愿者捧着的托盘中拿起奖牌,陈双的视线追随着她的手,她再靠近,陈双再把身体弯一弯,几乎是鞠躬的状态了。
后颈上猛然一沉,有东西挂了上来。
小伙子,好好加油。彭丽娜刚刚就特别关注这个选手,脸上一大块胎记,没法不让人印象深刻,祖国的跳高事业将来都是你们的。
谢谢。陈双赶紧道谢,同时将那枚金牌抓在手里正反面细看。它好漂亮,简直就是世界第一漂亮的物品,是艺术品吧?这能不能咬一口?应该可以吧?
不管能不能咬,现在这都是自己的了。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陈双,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金!
陈双站直后面向观众,朝着四水、莫生和洋洋挥动双手,走过这么多年,他陈双,终于成为了可以让弟弟骄傲的哥哥,让兄弟们脸上有光。
哇!我受不了啦!孙洋洋抱着莫生放声大哭,老大是第一名,老大是冠军,以后谁还敢欺负他!我看看还有谁!
你哭小声点儿。莫生将手里的面巾纸直接摁在孙洋洋的脸上,正面糊住。
大屏幕上是两个人的脸,终于不再只对准一个选手。屈南也弯下腰,用鞠躬的姿态等待属于自己的桂冠。这一枚金牌,他等了好多好多年。
彭丽娜看着手里的这块牌子,想起了很多事。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它郑重地挂在了屈南选手的脖子上,但是双手没有马上收回来,而是将屈南没有翻好的领口整理了一下。整理完毕后,还将他后领口的位置往上提了提。
屈南依旧弯着腰,笑着点了点头。
奖牌颁发完毕,彭丽娜又从志愿者的手中接过花束。屈南和陈双赶紧接过来,一人拿着一束,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的颁奖台上,脖子上挂着一模一样的金牌,这一天,他们是两颗紫微星,一起在这里闪耀。
场下,陆水仍旧是用小孩子的鼓掌方式,五指张开,慢慢地合拢。区别于孙洋洋的嚎啕大哭,他没怎么出声,却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重复着:哥哥最棒。
屈南家,电视机前面有3个人。
不方便站立的张辉躺在摇椅上,手里的蒲扇慢慢扇着,看着屏幕里的外孙。虽然中国人目前还没有能力站在奥运会的跳高奖台上。但是最起码在这一天,他看到了中国的年轻运动员打败了外国人。颁奖台上最高的位置是黄种人,季军是蓝眼睛、金头发。
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如今位置竟然换过来了。看来只要自己活得够长,什么场面都能见证,很好,很好。
站在他旁边的人,是刚刚吃完药的屈鹏。住院的行李箱已经收拾好,就放在门口,一会儿就要走了。他鼓着掌,眼神流露出吃过精神病药物后的混沌,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