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升,为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齐璟麻利地起身,从床下搬出一具身穿夜行服的尸体,尸体是昨夜的刺客之一,朝廷赐府的时候一并安排了好些下人,都是朝廷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刺客的人数是未知,被他偷偷藏在这里。
他将自己身上的中衣换给对方,又从被褥与床板之间取出一套小厮的衣服穿上,而后把必要之物揣进怀里。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掀翻立在床头的灯座,灯罩掉落在尸体上,烛火点燃灯罩迅速燃烧。
他扯下易燃的床幔丢上去,转身走出寝房掩紧房门,径直前往院门口,站在门后的位置。
院内本就火光通明,值夜的小厮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直至浓烟飘出院子才推门查看,彼时,寝房中一片火海,他面色骤变,扯着嗓子疾呼:“世子房里走水了,快救人啊!”
边喊边冲向寝房。
趁着这个间隙,齐璟溜出院门边跑边喊:“世子房里走水了,快去救世子!”
声音传开,在极短的时间内,整座府邸的人前去救火。
齐璟趁乱来到后院,移开一个闲置的水缸,跪在地上从狗洞往外面钻。
他生母早逝,续弦有自己的孩子,一早生出除去他的念头,他在方方面面都远胜于其他兄弟,博得他父王的重视,加之母族的暗中庇护,才得以活到现在。
可即便再优秀,续弦的枕头风吹多了,他父王不免受到影响,对他比其他兄弟更严苛。
他每日喝的药并非是治病的药,而是伤身的毒,让他看起来命不久矣,为的是让续弦母子误以为他活不到袭爵,有所收敛。
毒可以解,但长此以往还是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他暗自发誓,待袭爵之后一定要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加倍奉还给续弦母子,在那之前,他如何甘心去死。
他很瘦可骨架大,狗洞有些小,他左右晃动用力往外面挤,被墙体刮得生疼。
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双皂靴,与此同时头顶响起炸雷:“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有幸一见,齐世子乃大丈夫。”
齐璟心头一震,停下动作。
李霄对身后的陈武道:“别光站着,大丈夫卡住了,还不快帮忙!”
近日齐璟这里必然不太平,齐璟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不想死,那一时半刻就死不了,必然会想法子脱困。
在看到火光,听到府里的呼声,李霄便命人封锁前后门,自己等在狗洞,还真被他等到了。
“是。”陈武走上前。
齐璟对自己狠,他不敢下狠手,拉不动又把人从狗洞塞回去。
进入府中,值夜的小厮顶着一脸黑灰向朱正豪禀报:“大人,府中走水了,齐世子被烧死了,这几日他连喝水都要用银针验一下,再让人喝一口,等上半个时辰,谨慎入微,当是意外。”
皇帝赐婚转头就自尽,祸及全家,齐璟一早把戏做足了。
朱正豪没好气道:“哦,你看那是谁?”
若非李霄赶到,人就丢了。
小厮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齐璟,惊叫一声:鬼啊!”
他守着院门,不见任何人进出,压根没有想过齐璟会逃脱升天。
“鬼你个头!”朱正豪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扭头对齐璟道:“齐世子好手腕。”
齐璟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他的计谋从未在李霄身上讨到便宜,这一次输得彻底。
不过是一间房子,烧了就烧了,乱糟糟的场面很快平复,李霄来到客堂落脚,齐璟跪地:“皇上,瑞阳长公主殿下被迫下嫁,定然对在下心有怨言,在下不敢委屈了殿下才出此下策。”
“齐世子怕是搞错了,瑞阳长公主对齐世子很中意,亲口将婚期定在最近的日子,想要早些嫁给齐世子。”李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姿态悠然:“这桩婚事是源于一场误会,很多佳偶良缘都是从误会开始,齐世子何不当成是月老公赐的缘分。”
齐璟腹议:“不,这是阎王赐的缘分,娶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叶静婷,要命啊!”
李霄继续道:“齐世子且安心等着,下个月朕就会命人送嫁。”
“皇上,齐家对皇上忠心耿耿,求皇上开恩。”再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命就没了,齐璟孤注一掷把话摊开了。
李霄面不改色:“齐世子多心了,瑞阳长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妹妹,朕觉得只有王妃的位置才能配得上她,望齐世子日后能够妥善照顾她,免得让皇后挂心。”
齐璟道:“皇上用心良苦,可瑞阳长公主身份特殊,在下恐照顾不周。”
李霄放下茶盏,双眼微眯:“齐世子是担心瑞阳长公主发现齐家私下与东殇联姻,抑或是私下与东殇通商?”
东地与其他三地相比,没有什么突出的优势,却已有百年不曾起战事,北地战事吃紧的时候曾派人去东地取经,却查到这么个叛国的结果。
若朝廷向东地发兵,齐王有很大可能性会投靠东殇。
齐璟哑然,原来李霄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所说的两件事随便哪一件都可以是朝廷发兵的由头,根本无需借助这桩婚事。
李霄语气玩味:“魏王吴王先后谋反,朕登上了皇位,换作是你在朕这个位置,你会留下齐家吗?”
不会。
齐璟转瞬间在心里给出答案。
李霄接着道:“东殇远在海上,朕以朝廷的名义与东殇通商,再许些好处,你说东殇还会不会保东地?”
东殇国最看重的是陆地的物资,李霄一语切中要害。
齐璟瘫坐,李霄不仅知道,连应对的方法也已经想好了,齐家完了。
“不知齐世子可愿为朕效力?”李霄道:“朕十分欣赏齐世子的才略,若东地交给齐世子,朕方能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