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 话真不能乱讲,旗杆也不能随地乱插。
这不,之前还雄心勃勃的老军屯,等真进了柳老头的学习班, 才忽然感受到来自墨宗的恶意。
继参观了九凌湖的水龙车和农具之后, 定安城第一批“农学班”学员集体进入墨宗坞堡。
一共三十人, 都是封家从边军军屯中挑选出来的, 老中青三代, 全部会种田,下过地。老军屯是农学班中年纪最大的学员, 原本来之前还有些不服气,言说自己也是种田的师父, 来墨宗能学个啥。
等亲自体验过水车之后,老军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自己积极要求上课,还把班里几个不服气的刺头教训得服服帖帖,务必不能在墨宗起幺蛾子。
封大公子是个讲究人,世家读书进塾要给老师送礼,他便着封小弟挑了30头猪仔,连同30人的口粮一并送到坞堡。
这次学习班,教学是柳老头, 后勤工作安排给牛婶子,两人分工合作。
柳老头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 除了和婆娘成亲的那日, 最高兴的当属现在了!
矩子让他负责这一批军屯户, 他就带着外面来的“土包子”参观他们未来要学习上课的地方, 一进门就打了这群人一个下马威。
本想着来墨宗也就是学着用新农具,没想到竟然是间正正经经的学堂!
“这里,就是咱们未来要上课的地方了。咱们这个班虽然是干农活,但下田之前也是要讲点干货的。”
说到这里,柳老头清了清嗓子。
“按照咱们墨宗的规矩,每天都要留题目让你们回去琢磨,第二天交上来给我看,写不好的要挨罚。每隔一段时间会有考试,你们的分数会贴大榜公布,吊榜尾的不但丢人,还要加课加题,先跟你们说好。”
说着,他就带着众学员进了教室。
教室是之前农科班就建好的,里面的课桌和靠背椅摆放整齐,看着可比城里的最有名的书塾还亮堂不少。
他看出老军屯的激动,伸手一指面前的桌椅。
“就这,那都是矩子带着木工班琢磨出来的,专门做给咱们上课时候用。”
“人坐在上面又舒服又省力,学东西脑子也灵光,可以好好记住着田里的道理。”
“咱们家矩子说了,农业是根本,活着就得吃饭,所以种地是非常重要的事。没饭吃什么义理都是放屁,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讲那些天地纲常?仓子装满了才是正经事。”
这一点,老军屯十分认同。
像他们边军,常年都拿不到足响,全靠着打仗和封家人的贴补,这才勉强维持。
朝廷里那些世家子都是放屁,又不给吃喝又让他们收复失地,刀枪都是前朝的,拿什么去收复?!
搞得大家不得不在操练之余,自己种点粮食,就这还要看老天,年景不好的时候就要挨饿。
可他们做了这么多,朝中谁说他们一句好话了?仿佛边军天生就是贱命,死了也就和鸡鸭一样,再抓就有了,比不了世家子弟金贵。
做军屯,一是为了活下去,二是保护家中老小不受胡人践踏,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种地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竟然这样被人看重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内心的震动。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可看向这间教室的眼神却越发火热。
以前只能眼巴巴看着世家子进学塾,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这些寒门庶民也能踏入学堂,虽然是学种地,但这也已经是做梦一样的场景了!
参观结束,军屯班跟着柳老头去新食间吃饭。
自从牛婶子的酱油面世之后,来新食间吃饭的人忽然变得多了许多。
这其中自然有织布坊开工的功劳。
墨宗的女眷如今都在织布坊上工赚钱,工作忙碌加上手头宽裕,选择在新食间解决一日三餐的不在少数。有些拖家带口的妇人,为了多织几寸棉布,索性在新食间买些餐饭回家,也省得自己亲自下厨,节省更多的时间用来做工。
除此以外,牛婶子新酿造出的酱油,也给新食间拉了不少回头客。
以前食间的调味料只有大酱,翻来覆去都是那种味道,大家在食间和在家吃饭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就不同了。牛婶子新酿出来的酱料,让食间的菜色丰富了不少,如今新食间每日都会预先挂出当日的餐单,酱油菜成了墨宗众人的新宠。不论是红烧还是清蒸,亦或只简单的用酱油拌些野菜,每每一经退出都会引来哄抢,以往最受欢迎的酱豆腐都要让位。
这样一来,之前还埋怨家里婆娘不做饭的汉子们也改了口风,再不挂念着家里的小灶台,恨不得天天去食间一饱口福。
如今新食间比之前还要热闹,尤其放工后的晚饭点,那真是人挨人人挤人,彼此还要讨论一下今日的菜色,看看哪个买回来更值得。
军屯班的军户们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今次跟着柳老头进食间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小子还在议论墨宗会拿出什么吃食。
“哦,今日有牛婶豆腐,你们可有口福了。”
柳老头笑着说道。
噢,豆腐啊。
几个军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失望。
之前看了那样气派的教室,众军屯对墨宗的期待值被拉得很高,总觉得后面还会有更新鲜玩意出来。
听说他们现在用的水泥和火炕都是墨宗造出来的,墨宗的坞堡也让众人大开眼界。下个田都要盖座专用的房子,怎么想吃的也不该差了吧!
可是豆腐……真没什么稀罕的。
最近军中也开了豆坊,日常供应豆腐豆浆,豆腐已经成了边军的主要菜色,隔几日就能在锅里见到。
开始吃着新鲜,可吃多了也就是那个味道。豆腐寡淡贫素,听说京城有世家子当玉膏脂服用,也是笑掉人的大牙。
柳老头将几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只哈哈一笑,示意众人拿餐盘领饭。
今日的主食是粗面馍,搭配时令野菜,一勺牛婶豆腐,再加半个鸡蛋。
最近宗门饲养的母鸡也开始产蛋了,每天都能捡回来不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鸡蛋上桌。
有时候是炒的,有时候蒸鸡蛋羹,实在没时间,那就用白水煮一煮,也能算个荤腥。
柳老头带人过来的时候,菜口那里已经站了长长的队。几个头上绑着棉布帕的妇人匆匆进门,见到这个架势只能长叹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她们……咋了?”
其中一个年轻军屯问柳老爷子。
“是饭餐不够么?”
“自然不是。”
柳老头猛摇头。
“咱们墨宗自打矩子承宗,就再没发生过饭不够吃的事,可莫要乱讲。”
“可是……”
那年轻军屯抓了抓头。
“既然不是不够吃,那她们为啥看了一眼就走了啊!哪怕是人多,等一等不就好了,反正婆娘们在家,也无甚要紧事。”
“呵。”
听他这样说,柳老头嗤笑一声,看向年轻军屯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无知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