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鼎丰城内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无数东山军从城外大营涌入,雪亮的刀枪与铠甲交错碰撞,反射出白灿灿冷光, 透着遮掩不住的杀气。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走。
鼎丰城是东山王的地盘, 但城中的居民却很少见到。
东山军的大营距城几里, 一向不在人前出现,今天这样杀气腾腾地京城, 有机灵的马上想到前线战事有变。
“难道是图将军败了?!”
等再观望一会儿, 又觉得不像兵败的样子。
这些兵丁的目标似乎很明确,进城之后就朝着泰康坊走。
泰康坊是鼎丰城中世家的集聚地,石、贺岳、彭等一众世家在京中的族人尽皆居住在此。这泰康坊便是鼎丰城中的“富人区”。
以前这样选址, 是为了世家间彼此有事能相互照应;现在可倒是方便了东山军, 一声令下,泰康坊大大小小的世家人人有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郎君!郎君,不好了!”
贺岳景平的亲信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 一脸惊慌,声音中有掩饰不住地恐惧。
“外面都是东山军!他们把咱府上所有的门都围住了,谁都不让走!”
听他这样说,贺岳景平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有失风度, 于是强压着怒气坐回案前, 淡声问道。
“怕什么?便是陛下的亲军, 也不敢擅闯咱们的府地。”
“去,探问一下, 外面到底在闹什么?”
“郎君, 出不去啊!”
亲随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哭腔。
“他们刚来的时候, 门方的张六子就出去吆喝了一声,要他们不要堵着咱家的门口。结果张六子喊人的时候出了大门,当场就被砍了脑袋,现在谁都不敢出去了!”
“什么?杀人了?!”
这下贺岳景平坐不住了,一脚踢翻了桌案,胸膛剧烈起伏。
“司马烨他疯了吗?!”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声音越发狠厉。
“阊洲不是还没拿下来么?他怎地就敢在鼎丰城这样折腾?!还这样大肆羞辱我们贺岳一族,他是真以为这天下便真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话说得硬气,其实贺岳景平的内心却充满了惶恐。
他隐约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并不简单,司马烨就算再暴虐再粗蛮,多年以来从没做出超底线的事,斗归斗,算计归算计,表面上的平和还维持的不错。现在突然向他们下手,这于理不通。
难不成难不成是宫里的……
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本能地否认了这个可能。
他之前往宫里传递消息的时候,曾经叮嘱贺岳贤妃,一定不能沾手下毒之事。不但不要给司马烨送吃食,日常还要避得远远的,这盆脏水必须泼在彭家的身上。
这种脏活累活还是让姓彭的做吧,一个二等世家也想压在他的头上,踩不死他!
贺岳景升在书房里转了几圈,脑中不停地想着各种可能。
他将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都想了一遍,确定没露出什么泄漏来,便整理衣冠走去前院,准备出门去会一会这些打上门的军汉。
“此乃贺岳家宅,何人在此喧哗放肆,半点不知礼数!”
一开门贺岳景平就没有好脸,给了门外一个下马威。
他站在门口,神情倨傲,身后跟着大批家丁,个个横眉立目,果然是顶级世家才有的架势。
然而对面的东山军也毫不示弱,一柄柄雪亮的刀枪差点没怼到贺岳景平的脸上。幸好他在门内,两只脚没有跨过门槛,不然多半是要毁容。
他冷脸,对面的校尉的脸比他还冷。
那校尉从上向下斜眼看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情。
“你又是谁?”
“张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们家郎君,当朝尚书令,还不跪下!”
一旁的常随怒道。
“你就是贺岳景平?”
那校尉看了他一眼。
“贺岳宝珠是你女儿?”
“放肆!你是何等身份!?如何能直呼贤妃娘娘的名字?”
“嘿嘿。”
被叱骂的校尉咧咧嘴,也不生气。
“既然敢叫的,那便不是贤妃了呗!”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卷黄色的绸布。
“陛下有令,贤妃意图谋害圣体,十恶不赦,贬为庶人。贺岳家教女不严,褫夺世家身份,问罪九族,着狱刑司昭叛林越庭审理贺岳一族谋逆案,骁骑营左兵马卫徐林带兵捉拿!”
只听了第一句,贺岳景升的头就“嗡”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体晃了两晃,最后还是身旁的常随一把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谋害圣体?这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叮嘱过宝珠,让她千万不要送吃食给陛下,怎么还会出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冤枉,冤枉啊!”
“冤枉?!”
那校尉冷笑一声。
“陛下亲发的旨意说你家有罪,你还有何好辩驳的?”
“你要是觉得冤枉,便去跟昭判讲吧!”
说着他也不听贺岳景平辩解,挥手示意身后的东山军进府抓人。
贺岳景平如何能人让他们放肆,一边喊冤一边呼喝家奴府兵抵抗。
只是世家的豪奴,日常虽然蛮横,可一遇到在战场上搏杀出来的东山军,便如鸡仔一般孱弱无力。没过多久,贺岳家的府门便被东山兵丁冲破,全府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拴了绳子,押往昭狱大牢。
贺岳景平和几个嫡系族人待遇比较好,他们有单独的囚车,免了步行穿街过市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