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因城里, 出了件大事。
四个环区内唯一的那家书阁, 不知为何忽然不开了。有人从第四环区东北角那边路过, 这才注意到那间逼仄的小商铺, 早已人去屋空。
这书阁一向没什么人光顾, 看见的人也不过念叨几句,本也不至于引人关注。但在无因城,事关商铺, 可从来不是小事。这书阁一搬走, 无因城内可不就多出来一家铺面了?在这空出来的铺面的归属问题上, 起了点纷争。
这场纷争结果如何,除了利益相关的人之外,其他人倒不关心。但这场纷争是在城主的调解下解决的,许多人这才意识到, 原来无因城,也是有城主的。
最近无因城内风风雨雨的,都是关于这个城主的传闻。要说起这个城主, 就不得不说说无因城。
无因城历史悠久,它到底存在了多少年,确切的数据,很少有人能说清。数万年前, 流空界东南边境还是一片莽莽森林, 人族的势力还不曾涉足此地。许多在其他区域犯了事或者惹了仇家的人, 走投无路之下才到这里来。就这么数万年下来, 东南边境被这些刀尖舔血的人开发了一部分, 后来便渐渐有了人气,发展成了一片繁华之地。也是因为此地前身是一整片莽莽原林,所以如今东南边境什么都不多,就成片的小密林最多。密林孕养妖族,莽莽大林深处,妖族的身影也不少见。
若要这么论起来,无因城顶多也就是数万年的历史,实则不然。无因城并不是开荒者建立起来的,早在这些人到达东南边境之前,无因城就已经存在了。它淹没在密林深处,无边的绿植几乎要跟整个城池长到一处。如今的无因城城墙还是绿色的,那是它天然的颜色,深入到骨子里,并不是后来历经风霜雨雪以后才形成的。
无因城立于密林深处,密林深处多资源,妖族也常常出没。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无因城一经发现,就成了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此地秩序尚未建成,修真界最野蛮的法则在这里通行无阻,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硝烟四起之下,无因成大乱起来。这一乱,就乱了数千年。
数千年后,无因城有了一个城主,四大环区一夕立下,各方势力相互博弈相互平衡,无因城就这般平静了下来。
但无因城似乎也只有一个城主。没有巡逻的士兵,没有维持秩序的城主亲卫,甚至连城主府都没有。无因城不靠城主的威势维持运转,城主存在的意义,似乎也不过是每年按时收取租金而已。即便是收租金,城主也是不露面的,店家将租金交予无因城拍卖阁即可。在无因城做了数千年生意但还未见过城主的人,比比皆是。
如今一场小小的纷争而已,怎么倒把这位神秘的城主给惊动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讯息?暗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有些人漠不关心,有些人看个热闹,有些人心有忧虑。而离音,则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参与到这整件事情当中。
……
这一片区域身处闹市,但因为屋内设了隔绝阵法,连呼吸似乎都安静可闻。苏白说完以后,就静静坐在那里,以一种十分慈爱的眼神看着离音。
这种姨母般的眼神……
离音顿了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我素昧平生,你是无因城城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苏白的眼神亮晶晶的,“当然有关系!这是给您的东西,无因城,是您的城池!”
忽然有个陌生人跑出来跟你说你有一个城池?而且这个城池还来头甚大?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想到这里,离音的眼神就有点微妙,“我的东西?”
“对,我跟您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苏白深吸了口气,“您别不信,看看这个,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身上的灵力和血脉之力同时激发。离音看见一颗树影在苏白身后显形,青翠的树叶遮天蔽日,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这道树影出现的一瞬间,苏白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忽然模糊了起来,像是揭开了一层面纱,面纱底下,是一张二三十岁的脸,五官清俊,气质温文尔雅,带着点书卷气。
苏白睁开了眼,看了看身后的树影,然后转过头来,朝离音笑了下。
他身后,那道树影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先是摇了摇自己的躯干,然后伸出一根枝桠来,怯生生地贴到离音的手上。
离音愣住了。
她感受到一股羞涩又喜悦的情绪,正从那棵树身上传来,透过那点肌肤相触的温度,她触碰到了另一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的,渐渐与她的心跳同步——
你我生来同脉,有同一种信仰,同一个姓氏。故园一别已愈万年,岁月漫漫,君可无恙?
耳边是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酸酸软软的,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有点想大口喘气,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
她张了张嘴,好几次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渊南……苏白?”
苏白眼底晕开点泪光,含笑点了点头,“是我,我是渊南苏白。”
离音嘴角扯开点笑,她沉默了许久,才又看向那虚幻的树影,“你的伴生灵植……怎么这样了?”
苏白的伴生灵植,初看上去,其势葳蕤茂盛,十分兴旺的样子,但离音分明能感受到那副躯壳下,只剩一点脆弱的生机。它就如风中残烛一般,只要一个不慎,就能熄灭而去。
苏白爱怜地抚了抚自己的伴生灵植,将它收了回去。灵植消失后,他又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
“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不提也罢。”苏白的语气云淡风轻。
离音很执拗地看着他。
苏白苦笑,“不是我不同您讲,是有些事,一时讲不清的……”
“一时讲不清就慢慢讲。十万年前……十万年前有一场大战,你是那时候受的伤?”
“您知道当年的旧事了?”苏白有点惊讶,而后又笑了起来,“是我忘了。您已经过了攀脉期,当年的往事,也许您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十万年前大战,我受了点伤,因为伤重,未能及时回归族内,就滞留在此地。它如今的模样,已经是我数万年来悉心呵护的结果了……”
“它如何才能好全?”
“那可能需要很久了,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吧!您放心,我的伤势,虽然看起来严重,但不致命,就这般养着就很好了。今日是情况特殊,在外您千万记住,千万不要暴露任何一点跟渊南有关的事!哪怕是一点也不行!如今虽不同于十万年前那般紧张,但咱们这个族群,依然是禁忌。在此地近十万年了,一是我的确伤势未愈,二是我有意避开风头,无因城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若要收归无因城,恐怕还需费一番心力……”
离音抿了抿唇,看着苏白顾左右而言他,她到底没有强求一个答案,只把这事记在了心底。
苏白交待了一堆关于无因城的事,离音静静听完,又问道:“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