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吸了口气,甚至都不用回忆,立时就找到了当年自己的样子。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蹭地进了屋,脸上挂着点讨好的笑——正是她每次犯了错都会有的那种“扶低做小”的作态。
黎尧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这般活生生地走近来,还跟当年似的跟他嬉皮笑脸,心里又何尝能淡定得了?
当了多少年老祖宗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离音软着声音喊人,“阿尊……你别吓人嘛……”
一声“阿尊”,彼此都等了多少年?
黎尧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会儿……又知道我是你阿尊了?”
他轻轻吸口气,“自己说吧……都犯了什么错了?”
虽是勉强压抑了,声音里还是带着点抖。
离音眨了眨眼,逼回到了眼角的泪意,声音也忍不住颤了起来:“不听话。只身涉险,意气行事……最主要的,我小没良心的,没认出阿尊……”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神色里是如今的离音该有的样子,一身锋芒却全收了起来:“阿尊,我以后……再不敢了……”
乖软得不行。
黎尧别开了头,抬了抬衣角一擦眼睛,又回过头来。
老了,心肠软了。
这出问罪的戏,他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了。
黎尧长长一叹。
他到底忍不住狠狠拍了拍离音的肩,声音里又恨又疼惜,“你啊!让我说你多少次……以后,可千万不要做傻事了……”
离音抿抿唇,露出了点笑,“好,不做傻事了……”
黎尧忍不住又想叹气。
他直起身来,细细打量着离音,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问道:“当年……疼不疼?”
离音强忍着的眼泪到底还是下来了。
少年离音是训不乖的。离老头发了再大脾气,下次她还是敢跟人刚正面。每次她带伤回来,离老头一边气得跳脚,一边又忍不住心疼她。
他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疼不疼”。
疼不疼啊?
其实可疼了。
可我已经过了说疼的年纪了。
离音一掉眼泪,把黎尧的一腔心酸也勾起来了。
他哑着声音:“是阿尊不好,是我诓了你来,却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是阿尊不好……以后再不会了。我该好好跟你讲清楚的……这些年就你一个人,这么辛苦……”
眼见得气氛越来越悲情,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胖团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打扰一下?我能近来吗?”
这声音……屋内的两人齐齐一顿。
两人别开了头,各自收拾情绪,慢慢就缓了过来。
门吱呀一声响,胖团从外飞奔而来。
它三两下就攀上了黎尧的袖口,软着声音喊人,“阿尊,胖团可想你啦……”
黎尧的情绪宣泄过一场,这会儿见了胖团,倒很能端住脸了。
他开始数落胖团,“我还当你跟阿音在一处能好好劝她呢?结果你呢?她敢放火你就敢递柴火!你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胖团一缩脖子,“那什么……那都过去了,咱们不兴翻旧账的。再说了,这不是都没事嘛!阿音可有分存了,也可厉害了!最后不都好好的?”
见黎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胖团连忙跟离音使眼色,“那什么……阿尊啊,不说这些事了。你这些年都在哪里呀?阿音费了老鼻子劲儿了都没找到你,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些事,原本也是该交待的。
黎尧叹口气,“这些年我哪里也没去,就待在雁津楼里,灵溪界葛洲的雁津楼里……”
所以说,世界就是这般小。
当年离音出了灵溪界后,哪怕再回葛洲雁津楼一次,也许这些年两人就不至于两厢错过了。
可话说回来了,谁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黎尧尊者失了忆后,竟然会缩在那样一个角落里写话本故事,还一写就是几十年呢?
到底造化弄人。
两人一宠谈兴正浓。
日头不自觉就到了午后。
沈谈见离音和黎尧久久没有出来的意思,到底忍不住想催了。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体贴,而是……离音的老朋友们找上门了。
沈谈看着下首这一群跟约好了似的先后而来的人,再次安慰自己,她绝对不是嫉妒黎尧跟阿音关系好,她就是觉得阿音肯定想见她的老朋友们了而已。
看看她的这群老朋友们。沉魁的,洗剑宗的,古族的,妖族的……
她家阿音真是交游广阔……
——
离音这大半年过得真是一点也没闲着。
前一日才刚跟林雍和边尧比完剑,后一日薛莹和潋滟就联袂而来。
薛莹和潋滟还没走,琅青衍就与涂樾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源渊城。
待到送走了这群人,澹台扶曦带着离音的一干同门们上门了。
当年旧账一翻,离音这又是不听师姐的话又是没当好这首座的,自己忍不住先气短了……
紧接着是以柳谦为首的雁津楼修士,还有以药辰子师兄弟为首的离音的一群“忘年交”们,再是她在小困境认识的萧谦一群人……
故友们轮番都上门了个遍,离音自己又得出门了。
她到底是沉魁弟子,既已回来了,哪有让师门长辈上门的道理?
另则,她这一趟乍死还生的,故友们一直挂念着她,都上门来看她了,她不得意思意思也上门去拜访一番?
这一趟拜访,走的可就远了。一直到将将岁末了,离音才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酝酿了大半年的渊南大宴,也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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