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旬耳力极好,早在谢青匀迈入后殿时已然察觉,现下听声音有些熟悉,便试探道:“外头可是皇兄?”
谢青匀忙清了清嗓子,一壁应道:“是我”,一壁掀帘入内。
绕过那屏风,湿绵的暖意便霎时包裹住周身,谢青匀眸光一落,袅袅雾霭之中,谢青旬背对他倚着池岸,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汤泉水恰好漫过谢青旬胸口,暖黄的烛光流连在莹润的肌肤之上,可那肩头与颈项仍是一片雪白,泛着一点幽然的冷意,与这潮热的室内仿佛格格不入。乌浓的长发一半浸在水中,随着谢青旬转身而划出一弧流云般的水波,一圈一圈远远地荡漾开。
谢青匀望着谢青旬长至十六岁的模样,一时竟似痴了。
幼时脸颊上还有些稚气可爱的软肉早已不见,眼前的谢青旬面容清瘦却毫无刻薄之相,如同山巅崖壁之侧一抔深雪,可面上教热气熏蒸出来的一点胭脂色与红莲瓣似的薄唇又仿若积淀了六朝的繁华醉意,眉目间盛开九万朵灼灼的花。
谢青旬见半晌无回应,便抬手在谢青匀眼前一晃,淡淡道:“臣弟泡得差不多了,换件衣服便回宫,劳皇兄稍候。”说着便要起身。
谢青匀如梦方醒,往后疾退两步,语无伦次道:“阿旬不急,我、我……哥哥有点热,出去吹吹风。”边说边转身往外冲,险些撞到身后的屏风上。
谢青旬瞧着谢青匀慌不择路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这呆样倒似被沉七昭传染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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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匀只觉口干舌燥,喉间一团热意直窜上耳根,闭了眼仍是谢青旬鲜妍的薄唇,急急入得庭中,深秋的凉风扑来方觉神思稍定,脑中却倏然滚过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可这诗寓意不吉,谢青匀连忙抹去,随即苦笑。
正待往前殿去,却不意瞧见一身墨色窄袖胡服的沉七昭倚着树干抱剑而立,神色瞬间冷下来:“沉世子何故在此?”
除了谢青旬之外,沉七昭从来顶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脸,对着今上也不例外,只屈身行礼道:“陛下万安,楚王殿下生得倾国倾城,为防歹人见色起意,昭必得寸步不离,好时时保护殿下。”
沉七昭虽未指名道姓,可字字句句都指向谢青匀,可谢青匀从太子至天子,二十多年来万人之上,倒不屑与十五岁的小郎君拌嘴,只道:“如今朕来了,阿旬自然无虞,朕与阿旬尚要叙话,宫中已为沉世子收拾好了居所,世子可自行前往,朕便不远送了。”
沉七昭尚未开口,谢青旬已披着鹤氅向此处来,谢青匀连忙迎上去,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蹙额道:“天这样凉,又才泡了汤泉,怎么还穿得这般单薄?”
谢青旬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对不远处望过来的沉七昭道:“你先回宫吧,我与皇兄多年未见,一道走走。”
沉七昭抿了抿唇,固执地杵在原地,谢青旬却不惯他,只与谢青匀道:“皇兄銮驾可在外头?”
谢青匀来时比新郎入洞房还急,哪顾得上摆銮驾,夺了匹马便来了,可他虽也想与谢青旬同乘一骑,也断断舍不得教谢青旬秋夜里吹冷风,便道:“我骑了纪予回的马来的,便坐你来时的马车回宫吧,至于那马……”他转向沉七昭,“沉世子乃良将之后,想来虎父无犬子,今日正巧世子又着胡服,纪予回那马出自大宛,就便宜世子了。”
沉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