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妮儿的视力一向很好,而且那时候,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她感知到自己在这里呆不长,迟早要滚蛋,她尽可能地将一切能触及到的秘密收入囊中,当然,也包括这六个字的密码。
杨妮儿无比庆幸自己那时候做下的决定,如果没有那些个过往和步步为营,她将会被打回原形。
杨妮儿再一次被王浩男送进那间办公室,陈建民对着她,竟然有种小别胜新欢的新鲜感,两次之后,毕竟是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陈建民沉沉睡去。
杨妮儿蹑手蹑脚地穿戴好,从隐藏的房间出来,那只黑色保险箱,静静地呆在角落里,杨妮儿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她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害怕到手脚麻木,她照着记忆里的数字,轻轻按了六下,保险箱应声而开,杨妮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办公室外是人来人往的嘈杂声,王浩男的办公桌就在门口,杨妮儿知道,不会有人进来,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没办法控制地发着抖。
保险箱分成三格,杨妮儿用最快的速度上下翻动,第一格是各种签字的合同和文件,第二格略窄,里面放了各种单据,光是借款单就不下四五十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杨妮儿手心冒汗,她知道陈建民的睡眠时间不长,即便是隆冬的深夜,他也只需要五个小时的睡眠。
她胡乱翻动那些单据,完全没办法好好地一张张仔细辨认,那些单据,大部分都是手写,有些字迹模糊,年代久远。
里头的卧室有微微的声音传来,不知是陈建民在翻身还是即将醒来,杨妮儿穿着单衣,额头却有汗水沁出,她狠狠咬住嘴唇,留下一整排牙印,提醒自己冷静。
好在陈拓同她形容过那张字条的大小,她又匆匆翻了一遍,终于凭着那个三百万的数字找到那张借据。
杨妮儿将借据塞入胸衣里,她特意穿了没有口袋的外套前来,她知道王浩男那对狼狗一样的眼睛,虽然总是笑眯眯地好似人畜无害,实则精明锐利到令人胆寒。
杨妮儿刚想关上保险箱的门,却被第三格里的首饰吸引去了视线,方才精神高度紧张到几乎抱头崩溃,此时借据到手,这才注意到那堆闪闪发亮的珠宝。
杨妮儿咬着唇,嘴里已经尝到血腥味儿,大脑中的挣扎不过维持了一两秒钟,理智便全线溃败。
既然已经偷了一样,再偷一样,又有何区别。
杨妮儿拨拉了几下那堆珠宝,通体碧绿的翠玉和硕大的钻石她不敢拿,也不识货,最后只拿了一条手指头粗细的金项链。
杨妮儿将那根项链一同塞入内衣,她关上保险箱门的时候,最后匆匆瞧了眼,其实还有一只小孩手腕粗细的金镯子,杨妮儿在那扇门缓缓合拢的时候,痴迷地看着那只金镯子,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贪欲,那只镯子,她带不出去。
杨妮儿回到暗门内的房间,将衣服匆匆穿好,然后像日本人那样,坐跪在床榻前,上半身趴俯在陈建民的身边。
心跳如擂鼓,每分每秒都难捱到窒息,她后背的汗水,将贴身穿的棉毛衫染得湿透,她告诉自己,深呼吸,放轻松,放轻松,深呼吸。
好在陈建民不是睡到自然醒,放在床头柜上的大哥大乍然而响,陈建民和杨妮儿,都被吓到肃然而惊,杨妮儿惨白着一张脸,总算蒙混过关。
陈建民一边穿衣服,一边接电话,中途还伸手摸了摸杨妮儿的头发,脸上颇有些宠溺的表情。
电话是王浩男打来,“丽海集团”的王思海王总前来拜访,人已经快到公司。
陈建民挂了电话,从皮夹里摸出一千块钱,塞到杨妮儿的手上,“去买点衣服穿,头发也烫个卷的,别一天到晚土哈哈的模样,带出去丢我脸。”
杨妮儿手心微微发抖,完全不敢正眼看陈建民,她答应着接下一千块,转身推门出去,在门口找到王浩男,要回自己的手提包,将那一千块塞进去,这才理了理汗湿的头发。
“谢谢浩男哥。”
王浩男点点头,放她离去。
杨妮儿从楼梯间徒步下楼,在“民亚娱乐”一楼的大厅,遇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西装笔挺,梳个大油头,五官中规中矩,看不出缺点,却让人过目就忘,身边永远簇拥着一堆人,光是年轻的女助理,就跟了三个。
一晃神的功夫,杨妮儿已经想起他是谁,就是那天招投标会上与陈拓热情握手寒暄的“丽海企业”王思海。
杨妮儿在角落里默默站了会儿,很快便看见陈建民带着王浩男迎下楼来。
两边谈笑风生,王思海一张油腻脸,简直可以刮层油下来炒菜,杨妮儿看着他同陈建民勾肩搭背,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到极点。
第18章 悬崖上的残松(一)
杨妮儿将借条交给陈拓的第二天,便见识到了他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
她被从工程部的招投标办公室调出来,直接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在她去之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拓的贴身秘书,杨宝莲,还有一个是名叫做郑红萍的文秘,负责陈拓行程的安排,以及行程中的文件整理。
杨妮儿得了上次买礼物的便宜,这次也不例外,陈建民给她的那一千块钱,她嫌脏手,便去西宁市唯一的一家百货大楼,大肆采买。
两百块一件的白色过膝长风衣,质量好到令人咋舌,再配上一百五一双的真皮筒靴,里面换了条淡紫色羊绒毛衣,一条黑色包裤,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杨妮儿简直判若两人。
她给杨宝莲和郑红萍一人带了条丝绸围巾,她眼光不好,不会挑颜色,导购是位上了年纪的退休老阿姨,极力怂恿她买颜色艳丽的大红大绿。
“毛线打得围巾适合冬天配大衣,你看这天儿,燕子一叫,就得热,丝绸围巾就是这个天气当个配饰,配饰嘛,当然越鲜艳越好看,小姑娘,你看看我,这条红色牡丹花的围巾围上去,是不是年轻一大截?”
杨妮儿是真没经验,别说围巾,她连条裙子都没来这么高档的百货大楼买过,一条围巾一百块,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看着手中还剩下的两百来块钱,想起昨天在那个暗室里的肮脏事,杨妮儿闭着眼,心一横,抽出两百块钱,塞在那导购手里,“来两条。”
第二天上班,杨妮儿一直熬到中午,拓展实业的厂区角落里,建了个食堂,又专门给陈拓弄了个小厨房。
食堂里架了几个大灶台,专门请了几个退休的老厨师,一人拿着根铲水泥的大铁锹,在那儿来回倒腾。
杨宝莲说过几次,跟倒腾猪食没什么两样,那么大个铁锅,就扔几片肉下去,炝个油末儿出来,然后把几颗大白菜和胡萝卜剥巴剥巴扔下去,厨师师傅拿根铁铲来回拨拉,看看差不多,就给盛出来,配点米饭,就算是顿中饭了。
杨宝莲娇贵,吃不了这个“猪食”,她要么饿自己一顿,要么跑去陈拓的小厨房开小灶,小厨房的厨师是个大厨,做油焖春笋和红烧猪蹄是一绝。
杨妮儿绝没有这般矫情,她从小吃得,还不如这“猪食”,今儿个她心里藏着事,同郑红萍扒拉了几口饭,便回了办公室。
没一会儿,杨宝莲也回来了,照例满嘴油,捻个兰花指,让杨妮儿和郑红萍猜,她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