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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2 / 2)

她像救命稻草般发现了王浩男,她扑过去,抓住王浩男的裤脚,捂着嘴痛哭出声,王浩男抬头瞧了瞧陈建民,后者正冷峻地注视着他,他后背便起了一层冷汗,抬脚将杨妮儿踢回原处,背着手不发一言。

王思海嫌她烦,进陈家老宅,他自然不敢带助手进来,他抬头看见陈建民投来的眼神,心领神会,他去小偏厅的杂物房里找了根尼龙绳,将杨妮儿绑在一张八仙桌的桌角上,嘴巴用一块抹布堵住。

王思海做完这一切,还拍了拍手上和衣袖上的脏污,抬头的瞬间,从汗湿的发梢间,他看见一双冷冷的眸子,是陈拓,他脸上被灰尘糊满,却依旧清冷让人压抑,他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一动不动,却让王思海感到不寒而栗。

陈拓不肯开口,脸上的脏污和血迹混在一处,很快便凝结成黑色的硬壳,他冷冷地仰视陈高鹏,不肯示弱。

陈高鹏沉默许久,时不时地咳嗽,外头的夜,深到极处,后窗户的东钱湖里,蛙叫和虫鸣交叠,夜风渐渐急进,淅淅零零的雨丝飘入大厅,渗入地板,凝成深色。

陈高鹏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却闪进来一个人,衣着干练,走路带风。

王思海点了点下巴,算是无声地招呼,因为进来的正是他的亲妹妹,“高鹏实业”及“集团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王思丽。

王思丽手上拿了一份文件,十来页纸的样子,陈建民侧了侧头,瞟见一个开头,“水泥供货合同”,他脑子“轰”的一声,急急抬眼去看王思丽,且料王思丽根本不同他对视,眼睛牢牢锁住陈高鹏,她音量不大,只身边的陈建民和陈建词可以听清楚。

“查清楚了,是水泥出了问题,水泥供货商在几天前去拓展实业重新签了合同,更改了水泥配方,新的配方我刚刚请专家鉴定过,完全不适用于高楼建筑,楼层越高,倒塌的风险越高。”

“因为中山大厦的楼层超过了十层,加上水泥稀薄,所以加快了坍塌速度,不过这个事情,我们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不是楼层过高,早早暴露问题,如果是同西宁市往常的建筑楼层高度一样,五层或者六层的样子,这个问题就会压后一段时间爆发,大概是等居民入住之后,到了那个时候,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陈高鹏脸色发青,看了眼陈拓,“我待你不薄,虽然不是我妻子所出,但也算领你认祖归宗,你性子像我,吃了亏不愿辩解,宁死也不肯低头,你这个性子,早晚都要吃亏,与其出去让人玩阴整死,还不如了断在我手里。”

陈拓跪在地上,腰板笔直,太阳穴青紫一片,却兀自不肯低头,但总算是开口说话,“外头玩阴,哪比自家人手段高明?”

“这份合同的供货单位,幕后实际控股人,是丽海集团,之前他们过来说是重新拟定合同,我有事不在,由我助理同他们重签了这个版本,事后我问过我助理,助理说是付款条件及合同条件都没做什么变更,只是水泥配方更改了一下,说是使用了目前最新的技术,价格低,耐固,我在水泥技术上一窍不通,想着王思海是大哥的至交好友,总不会来坑我,所以没有请专人重新核定合同,才让人轻轻巧巧便钻了空子。”

王思海几步跨上前,指着陈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陈总,您切切不可急糊涂了胡乱冤枉好人啊,水泥合同上的配方,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您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找第三方查验。”

气氛僵持,外头雨势骤然而大,窗帘迎风招摇,猎猎作响。

王思丽转头,对着自家大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合同上的水泥配方,是最新的技术结果,还没有正式投入过使用,没有确认过安全性,光靠专家的一张嘴,安全与否,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

王思海脸色大变,指着王思丽,“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后面的话,却一句都没办法说出口,他神色异样,眼神倏忽一动,只在一瞬间的功夫,投注在陈建民身上,陈建民也正神色不定地看着王思丽,瞧见王思海的样子,立时神情变得狠厉。

陈高鹏接过合同,随意翻了翻,眼神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停驻在陈建民身上,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中间种种,我日后再做追究,今天的事情,出在中山大厦的工地上,拓展实业法人,陈拓,于公于私,都难逃其咎,我陈高鹏七十年名声,我陈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上,我执行了家法,可外头还有公义需要我们给个交代,陈拓,你认不认罪。”

陈拓挺着身子,眼眸漆黑,“我认,明天我会去警察局自首,给外面的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不管判几年,我都接受。”

杨妮儿被绑在桌角上,口不能言,眼睛却布满红血丝,她呜呜咽咽,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说不出一句,眼泪一滴滴落下,打在地上,她环视大厅,错乱站着的这些人,表情各异,她心中愕然,忽然心有灵犀般看向门口,杨宝莲穿着一身凌乱的晚礼服,一只脚穿着凉鞋,一只脚赤足,她也向她投来目光,那目光里,似乎有许许多多没办法言说的话,杨妮儿一时竟然读不懂,两人隔着山重水复,彼此凝视了许久。

杨宝莲终于动了动,她一步步走到陈拓身边,一同跪下,身上的布料几乎衣不遮体,但她无知无觉,趴在地上,给陈高鹏磕了三个响头。

“陈老爷子,一切因由,皆由我而起,那天陈总不在公司,是我代签了合同,是我没看清楚条款,是我擅自动用了公章,是我,都是我,外头没办法交代,我来交代,明天去警察局自首,我去,不要为难陈总,陈总自始至终都是被小人陷害。”

陈高鹏气怒攻心,心中掠起后悔之意,方才不该早早将蒋建志派遣出去,有些话,不该由他来说。

他狠狠将拐杖跺在地板上,“杨小姐,这是陈家家务事,你十四岁来陈家做保姆,十七岁认识阿拓,二十岁那年跟着他做事,一笔笔一桩桩,我都替你记得清清楚楚,陈家聘用你,也付了你不菲的报酬,我们银货两清,你若是想用资历来捆绑陈家,随意揣测陈家家务事,那么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用集团主席的身份解雇你,请你立刻滚出这间房子,明天也不用去拓展实业上班,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杨宝莲侧了侧身子,朝着陈拓,眼光眷恋,“拓哥,宝莲对不住你了。”

说完不等任何人有所反应,身体前扑,几步冲到大厅后窗户前,手脚并用,爬上窗台,窗外是浓浓的夜色,窗下就是东钱湖盈盈的湖水,雨帘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中不辨五指。

杨宝莲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她一个个看过去,跟她有过一夜之欢的陈建民,骗她签下合同的王思海,面目模糊的王思丽,坐在椅子上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的陈建词,她爱了十三年的陈拓,还有她的亲妹妹,杨妮儿。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战栗,她哭着朝陈高鹏喊叫,“陈老爷子,您今天若是不答应我,我就跳下东钱湖,以死证清白。”

陈高鹏气得脸色发青,刚想伸手制止,忽然从杨宝莲身下传来一阵木头的断裂声,老宅年代久远,镂空的窗棱只是摆设,杨宝莲坐在上面乱喊乱叫,加重了分量,窗棱经受不住,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轰然炸裂。

杨宝莲身子前倾,消失在窗外的雨雾里,东钱湖的湖水发出一声巨响,很快便又被雨声吞没,大厅里乱作一团,几个人冲到窗前,陈拓从地上站起,几步跨到窗边,他从窗户里跃出去,又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击打湖面,陈拓在湖面上若隐若现,杨宝莲却消失无踪。

大厅里,王思丽替杨妮儿解绑,又将她口中的抹布拿下,眼泪如洪水决堤,泪眼模糊里,杨妮儿想起第一次在陈建民的办公室里见到杨宝莲,后来她同她去吃饭,她脖子上一片青紫,却依然将痴迷的眼神投向陈拓,她说。

“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一堆妹妹,后来,爹妈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结果村里算命的先生说我的八字不好,跟手足犯冲,四十岁之前若是同手足处在一块儿,便会被克死,我爹妈说什么怕我不安全,十四岁不到就把我送到西宁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当保姆,我在这家人家里做了三年保姆,遇上了拓哥。那一年,拓哥才二十岁,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弯弯的,像盛了蜜糖。”

第36章 挣不脱的命运(三)……

天边现出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 杨宝莲被从东钱湖里捞出来。

人已经死透了,肚子鼓鼓的,头朝下从水里漂上来, 赤。裸的背脊露在外面。

陈高鹏让人报了110, 图得是一个官方的见证, 警察验了损坏的后窗户,提取了窗台上的手印和脚印, 还有杨宝莲坠下去前试图抓挠窗台的印记, 蒋建志已经从外面赶回来,低声下气地陪在警察身边,等一个结果。

好在事实和证据都很清楚, 窗台上没有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 不过对于杨宝莲为何会在西宁市赫赫有名的陈家老宅里做出这种放肆的行为,最后还搭进了性命这件事,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陈建民。

陈建民同蒋建志事先已经商量好, 因为第二天就要发讣告向西宁市市民以及“中山大厦坍塌事件”的受害者作个交代, 既然杨宝莲已死,那么将责任归咎于她,于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陈建民如实告知警察,因为昨天中午的中山大厦倒塌事件,杨宝莲难辞其咎,所以来陈家老宅谢罪,言语间因为情绪激动, 爬上窗户吵闹, 因为木头窗棱年代久远发生断裂,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导致杨宝莲失足落水。

说完又指了指大厅角落里裹着衣服浑身湿透兀自发呆的陈拓, “这是我二弟,中山大厦总负责人,他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也知道,后半夜下了暴雨,东钱湖水下情形复杂,我弟弟在下面摸了几个钟头也没摸到人,这还是天亮死尸涨了气自己漂上来才找到人,哎,说起来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出头,就这么走了,我们也不好向他们父母交代。”

警察听完陈建民的证词,做完了笔录,又同陈建民和大厅里的其他几人一一握手,并要求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开西宁市,这才告辞离开。

王思海和王思丽分别坐了车子驶离老宅,杨妮儿跟着杨宝莲的遗体上了殡仪馆的车子,陈拓不作声,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几天之内,他失去了伴侣,儿子,还有相伴多年的助手,杨妮儿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陈高鹏用棍子击打的伤痕在水里泡了一夜,变成惨白色的浮肿,有些地方皲裂开,露出里面的青紫和血丝,杨妮儿垂着眼睛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随着杨宝莲的担架一块儿离开。

新闻早报和西宁快报已经发售,陈家赶不及在第一时间发布中山大厦事件公告和讣告,好在还有一份东钱晚报,陈家在里面也占了些股份,忙碌了一天的西宁市市民,在下班的路上习惯性的花两块钱买上一份东钱晚报,便会发现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印着硕大的黑白正楷标题,“高鹏集团发布旗下拓展实业就中山大厦倒塌事件调查结果”,市民们停下脚步,在公交车的站台上或人行横道线上细细研读,当看到“事件第一责任人拓展集团执行副总裁兼办公室主任杨宝莲因难辞其咎,情绪失控,于昨日晚间失控坠入东钱湖中,因暴雨阻碍施救,于今日凌晨时分去世,享年三十三岁,特此哀悼。”时,行人纷纷唏嘘。

这些人群里,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同样拿了份“东钱晚报”,人孤孤寂寂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正是在殡仪馆陪了一天的杨妮儿。

她一天没吃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她却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一个,晚霞很快染红天边,归雁排着队伍出现在视线里,公交车来了又走,赤白的马路很快隐没在黄昏之中。

杨妮儿沿着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乱走,霓虹灯逐次亮起来,路人渐渐稀少,终于在一个又一个转角之后,她看到自己曾经同杨宝莲一起居住的小区大门,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口,三个男人倚靠在车门边,明明灭灭地亮着两个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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