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寒澈眉目微敛,眼神带了点略微出神的迷茫,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用轻柔却饱含力量的话语回答道:
“我都知道。”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是一支利箭,一下便穿透了泽白故作的坚强。
“嗯……是啊。”
泽白抿了抿嘴唇,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语可能会唤醒对方心底的记忆,面上的愧疚之色一闪而过,然后便默不作声地掠过此事,半是表达歉意半是感激理解地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寒兄理解。”
“无碍,你我之间,又谈何‘谢’字?说到底,我才是应该说谢谢的那个人。”
寒澈也饮下一口酒,一同饮下的还有家破人亡的辛辣苦涩。
泽白在吐露自己的内心,寒澈何尝不是呢?
两人都不敢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如今聚在一起,就如同两只受伤的野兽,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一杯又一杯,泽白肉体凡胎,很快便喝醉了,而寒澈却是想醉也醉不得。
“寒兄……哈哈~嗯,我,我妈老问我啥时候能给她带回去个媳妇儿,我姐、嗝~我姐也,总是嘲讽我,不解风情、木讷的……糙汉。现在我,找到了辣么——漂亮的大美人儿当对象,看她们还,怎么、嗝~说我。或许会夸我这头猪,终于会拱人家白菜了,哈!”
泽白醉酒后面色通红,时而自夸时而自贬,像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孩童,逮着一个大人便开始喋喋不休。
而尚未喝醉的寒澈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直放在对方身上,不仅不觉得腻烦,甚至还非常羡慕。
这一幕演出,完全是“无声胜有声”。
寒澈所有的冷色都是对着外人的,而他对内就如同一个包容的兄长,清醒地看着弟弟胡闹,并将之护在怀中。
“咦?英儿,你怎么在这里,寒、寒兄呢?”
然后,泽白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对着寒澈一扑,就将后者扑倒在榻上。
看到这里,许岚又皱眉了。
“cut——!”
穆枫“噌”地一下跳了出去,像是怕染上什么病毒般,还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洛十方:“……”
“穆枫,又是你小子!前面还好好的,怎么一到喝醉酒后,你就变得不投入了?你看看镜头里你的表现,浮夸得很!”
穆枫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其实我的确是按照剧本上拍的啊,喝醉酒了,就……难免浮夸一些嘛。”
他默默地掰直了刚才被动摇的性取向。
许岚被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小子究竟在怕什么,洛十方演得这么好,他又不是魔鬼!前面你们对戏非常有张力,看得人心潮起伏,非常不错。现在对比后我才发现,你的问题更大!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演戏要认真,你刚才分明没有投入进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徐安琪取笑道:“许导,这不是对手长得太好看了,他一时把持不住嘛~就怕万一一个入戏,从此以后喜欢男人了,那怎么得了?”
“扑哧~”许岚语重心长地道,“那我可以这么跟你们说。爱走东来不走西,爱透屁(哔——)不日(哔——)。直的弯不了,会弯的,说明本来就不够直。”
“呀~许导你这话也忒直白了,但真的很有道理哦~穆枫,你好好反思一下,认清自己的内心。”
徐安琪一个成年人了,该懂的怎么可能不懂,当下笑得花枝乱颤。
穆枫:怀疑人生。
“十方,刚才你和他对戏的时候,感觉怎么样?”许岚关切地询问。
洛十方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劲儿,在喝醉酒前看似放松,实际上一直都拧得很紧,可演到后来,那股劲儿就没了。”
许岚:“还有吗?”
“就是想象了寒澈当时的状态,再代入进去。不过对于情绪调动,需要使劲儿的时候,脑袋里还得想些别的东西。”洛十方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清晰地阐述出了演对手戏的诀窍。
其实,诀窍很多人都懂,理论上的知识谁不会说?可真实实践起来,那可就太难了。
通过洛十方刚才表现就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有理解到“演戏”的基础。
徐安琪瞪大了眼睛:天才啊!
许岚暗道一声“挖到宝了”,然后把两个主演和洛十方叫到镜头前,观看当时的回放。
看着看着,穆枫和徐安琪就发现了问题。
通常而言,在一场有动有静的戏中,人们下意识地会关注“动”的那个角色,但是在穆枫和洛十方的这段戏中,观众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偏向了后者。
洛十方的表情变化幅度不大,肢体语言的切换也很小,可非常到位,让人感觉他就是寒澈,他就是这方情境中的主角。
换而言之,就是寒澈比泽白要更加合适。
穆枫有点受打击:自己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居然输给了一个新手?!
“演戏是门学问,穆枫你当然很厉害,如果换个人跟你演,你肯定能把他压得死死的。只是,你演到后头劲儿消了,你就输了。”
许岚鼓励了一番受打击的男主演,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坏事。
小小的打击,才能促进进步的动力。
许岚又对洛十方道:“十方,你演得很出色,维持这个状态。接下来再补拍个三四条,今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待会儿就去拍定妆照。”
补拍主要是为了增加剪辑素材,完善最终成品。
后面再拍时,穆枫却无论如何也超越不了刚才的第二条了,正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老话。
当然了,许岚对此没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