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嗯。”
他掐灭了烟头,转头却又往另一个病房走。
路嘉石揶揄地看着这高瘦的背影:“去看嫂子吗?”
“别乱喊。”池晏没回头,淡淡地说。
“哦,好吧,陈——小——姐。”路嘉石故意拖长了语调。
但回答他的,只有干脆的关门声。
朝霞远远地堆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的金粉色。
光线落在松虞的脸上,为她沉睡的轮廓,也勾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他知道她被注射了镇定剂,这一觉会睡得很熟。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醒。
于是池晏平静地拉上了窗帘。
朝霞湮灭了。高大的身影,独自坐在黑暗里,守在她的床边。
“这部电影,拍的是我。是我的过去。”他说,“只有一件事,我撒了谎。”
“你知道,我有个姐姐,她死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
很多年来,他都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这个梦的开端,总是“刷拉”一声。
刺耳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用力地拉开了那扇纸门,站在大红灯笼之下,怔怔地望着他。
明明灭灭的红光,像一只凄厉的画笔,慢慢地,以血色勾勒出那张妩媚的脸。
而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很多年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姐姐的脸。因为她总是站在门外。
这竟然是她,第一次为他打开门。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怎样也抬不起来,无法扣动扳机。
而义父跪在一旁,嘶吼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像窗外的疾雨,猛烈地敲打着脆弱的纸窗。像木偶师的咒语,牵动那看不见的丝线。
他呢?
或许他也曾徒劳地,低声唤过她,“姐姐。”
但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潜意识里,他已经知道她会选择谁。
然而他看到姐姐张开双臂,红裙曳地,像一只浴火的鸟,朝他而来——
在那一刻,他用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也重新跳动了起来。
擂鼓般,从未有过的鲜活。
温柔的、火红的羽翼终于包裹住他。
他意识到这并不是梦,这是姐姐第一次拥抱自己。她竟然选择了他。他闻到她身上的馨香,裹挟着潮湿的雨水。但是她真干净,她身上没有血腥气,她与死亡无关……
骤然间。
心跳停止了。
一把短刀刺进他的胸膛。
凛冽的光。
刺痛。或者是麻木。身体所有的重量都消失了。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望进姐姐的眼睛。
可是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有那一刻,梦境是空白的。她的脸被一层浮动的夜雾所笼罩着,他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这就是她的选择。
她给他拥抱,也给他……死亡。
而十八岁的池晏,用力地抱紧了柔软的身躯,将头埋进她的后颈。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枪口对准了她的心脏,压下去,扣动扳机——
“砰。”
子弹射中她。也穿透义父的胸膛。
这个机关算尽的男人,倒下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残存的狂喜。他本以为自己会是胜利的那个人。
但是他和他的情人,死在了同一颗子弹之下。
这才是真正的结局:是他亲手开了那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