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滑,差点要碰翻杯子。但是到底没这么失控,她顺手捏住细细的高脚杯,对着他遥遥地举杯。
“祝你一路顺风。”她听到自己说。
并没有问他是否还会再回来。
服务生安静地端来了前菜。
山羊奶巴伐露。
没人提及昨夜发生的事情。谁为谁封了国境,谁为谁建了城池围墙。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双方都没有什么聊天的兴致,当然似乎也没什么可聊。假如不是这家餐厅的法餐做得的确不错,松虞简直想要提前离开。
就这样熬到了甜点。
一只小巧精致的蒙布朗被端到她面前。
卖相不错。她懒懒地抬起了银勺子。
就在此时,灯光骤然暗了下去。
眸光一闪,池晏警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是熟悉的体温。
匆匆一瞥,他的轮廓在阴影里,眼底却染上幽暗的灯火。
但不过是虚惊一场。
小提琴缠绵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知何时,桌前站了两个人。
小提琴手无比陶醉地仰着脖子,女歌手则手握一大捧红玫瑰花,深情地演唱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歌词。
松虞:“……”
难以想象这一幕竟然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这场面实在既尴尬又好笑。而这究竟是谁的创意,似乎也一目了然。
“你弟弟还挺有想法的。”她笑出了声。
池晏:“让你见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指尖,又向服务生轻轻颔首。
对方立刻会意,挥退了这两位演奏者。
尽管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音乐,但到底还是音乐。旋律戛然而止的一瞬间,松虞感到空气冷静下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
“那我们走吧。”她说。
“我送你?”
“不用,这里离我家很近。”
但池晏坚持:“我送你。”
这么近的距离,开飞行器似乎太小题大做。他们搭电梯下去。无形之中,一度凝结到冰点的气氛,也因为刚才那首尴尬的情歌,而转而有所缓解。
从酒店出来,过两个街区,再经过一个小广场,就回到了松虞的家。她现在还和父亲住在一起。对于她来说,这短短的一段路,几乎算是饭后的散步了。于是莫名地,她兴致上来,突然开始向池晏介绍路边这些熟悉的店铺。
“这家洗衣店的老板娘和我妈妈是好朋友。”
“小时候我最喜欢这家拉面馆——啊,看起来现在已经倒闭了。”
他们之间从未聊过这样的话题。日常生活,日出到日落,一切最普通、最无趣的鸡毛蒜皮。
演过特工片的人,突然来演肥皂剧,会很违和吗?
她不知道。
但她讲得很投入,池晏也听得专注。偶尔他会垂眼望着她,露出一个真切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在别离前夕,彼此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得尤其充满纪念意义。
“啊。”松虞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拐角处一个小小的霓虹灯牌,“你看,那就是我常去的电影院。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兼职,就是给他们做放映员。后来老板还送了我一张终身会员卡。”
池晏微微一笑:“哦,就是你从早到晚都泡在里面的电影院吗?”
松虞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在发布会上说的。”
她突然心口一热。
“……我都忘了。”
池晏:“嗯。”
但是他还记得。
借由这些琐碎又毫无重点的讲述,他眼前渐渐地浮现出一张更活泼、更年轻的面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十几岁的陈小姐。是他未曾有幸参与过,她的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