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缺水的时候,最先受影响的器官是大脑。
罗伊说这个事实的时候,韩韵绮正在检查剩下的饮用水。
她明明记得昨天自己已经只剩下小半瓶水了,但现在怎么又变成了大半瓶呢?
难道真的是记忆发生了偏差?
再仔细回想一下,她这半瓶水,似乎喝了很久了。
盯着罗伊身边一排空掉的水瓶看了许久,韩韵绮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把你的水倒给我?”
罗伊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矢口否认道:“没、没有。”
可他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了。
这几天明明是他说的话更多,消耗得也更多。
韩韵绮很不适应这种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感觉,但罗伊半辈子都是这样生活的,心态比她要平和得多。
为了让她不那么无聊,他就一直在给她讲故事。
天马行空的,讲古希腊悲剧,讲英国的玫瑰战争,还有讲瀚金帝国的覆灭。他记性太好,每个故事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讲得引人入胜,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讲这些故事的时候,他总有种跟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仿佛是一个见惯了世事变幻的说书人。
而眼下他脸色潮红,一瞬间就变回了那个没怎么跟人相处过的孤独灵魂。
韩韵绮拧开瓶盖,附身要把瓶口往罗伊干裂的唇上压,但他一点儿都不配合,扭动着上半身躲她。
“不要……浪费……”他努力把瓶身扶直,以免水洒出来,“我不渴……”
韩韵绮也不敢拿着水冒险,乖乖地把水瓶放下了,半跪在他身边质问:“为什么偷偷把水给我。”
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连质问都变得飘忽。
罗伊不会撒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迦利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韩韵绮笑了笑,“你觉得,你把你的水让给我,我就可以活下去吗?”
“总要、试一试……”他坚定地回答。
韩韵绮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那双深蓝色的异常干涩,看不见光,像是个幽深的冰洞。
她无力跟他争吵,甚至不想再动,无声地抱着水瓶栽倒在他身边。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盯着阳光一线一线地后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黑夜是那么的可爱,因为夜里没有那么热,就没有那么渴。
黑夜又是那么的可怕,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来的会是救星还是死神。
他们躺得很近,因为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他们只是两个濒死的同类,在互相鼓励,互相支撑而已。
入夜后韩韵绮听见角落里有希希索索的声音,那是沙鼠在偷吃他们的压缩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