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世事难料喏。”傅思滢心中也有几分感慨。胡灵静的骨气消弭之快,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仅没有了骨气,身上的娇蛮自傲之气也没有收敛分毫,这样的性子以后要如何在世间继续存活下去,她无法料想。
不过,说不定还能寻到一良人夫家,又改命数。
与洛浅苏一边小声交谈,一边左右看着热闹。
瞧到湖畔放灯处,兴起凑去。从小贩手中买了精美漂亮的小小纸花船,再点上一根小小的蜡烛。
二人凑到岸边。
湖畔人太多,挤到一个位置后,傅思滢示意洛浅苏先放纸花船,她要好好想一下许什么愿。
洛浅苏对着纸花船许了个愿后,将纸花船放入湖水,拨水送走。回头要让傅思滢也快快放船时,一扭头,看见傅思滢的猫脸面具,略有恍神。
愣一下,才笑道:“那么多人都和你一样带着猫脸面具,我看到你都不敢认。”
傅思滢倒觉得很好:“这岂不是再好不过?胡灵静等会儿要找我报复,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见我。”
“嘿嘿,说的也是。来,该你了,”洛浅苏说,“你先放,我再去买一个。”
“买那么多做什么?”
“心愿太多嘛。一个船上如此承载的心愿太多,肯定要翻船的!”
闻言,傅思滢一怔,瞧洛浅苏巧笑离开,才缓缓收回目光。
说得不错。一条船而已,能承载得起一个愿望就已足够,哪里还能帮助凡人多少。
亏她认真想了好一会儿,真的是想了好多。
听过洛浅苏的话,傅思滢开始思索是应该删减愿望,还是应该和洛浅苏一样,多放几条船。
正蹲在湖边捧着纸花船愣神,忽而听到身后有一温润好听但稍显沉闷的声音说:“在水边走神是大忌。姑娘还是后退几步再出神为好。”
傅思滢回神,扭头看去,见是一身材高大但体形削瘦的男子在提醒她。她盯着这男子的脸,忍不住笑出声:“多谢公子提醒。”
巧得很,这男子脸上戴着的面具是狗脸。
不知是不是她的笑声有些唐突,这男子怔了片息,后点点头,没再与她多说,走到一旁去放天灯。
那么大的天灯,快有她半人高了,被这男子捧起来倒显得娇小许多。
光影绰约间,他的身影让傅思滢感到眼熟。湖畔有很多人在放花船、放天灯,天上水中将望月湖点燃成一汪星火水光,美景不胜收。
把手中的纸花船放入湖中,只许了一个祝父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愿望。起身,见那男子专注地在天灯上写着愿望,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很有分量。
她不由意动。
洛浅苏多买了几条小小的纸花船,捧着回来。很慷慨地递给傅思滢两只:“我想着你也肯定不够,就给你稍带买了两只。”
傅思滢没接,只问:“你说,放天灯的话,是不是能许愿多一些?”
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一瞧,洛浅苏摇头:“我可不知道。”
“应该能多一些罢。常听翻船,你可有听过翻天灯的?”
洛浅苏忍俊不禁:“翻天灯?哈哈,听起来怪怪的。”
“我不放船了,省得污染了望月湖,明日总归还是要被人打捞走,”傅思滢往旁走,“我去买个天灯,直接让愿望飞到天老爷的跟前去。你要么?”
闻言,洛浅苏立即跟上:“那我也放天灯好了!”
二人嘻嘻哈哈说着离去,那放天灯的男子转首望她二人一眼,末了,一松手,手中已经写好愿望的天灯便悠悠飞起,缓缓融于光火夜色之中。
放完天灯以后,没走,站在原地无声望着。
傅思滢与洛浅苏买完天灯归来后,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于是只能不好意思地上前向这男子搭话:“这位公子,能否借你的笔一用?”
男子低应一声,从袖中掏出笔筒和一件小小的墨盒。
他先是将小巧纤细的毛笔抽出递给傅思滢,再将墨盒打开,凑到她的手边。
傅思滢用笔蘸了一下墨盒里面被墨汁浸润的丝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拿着吧,不敢劳烦公子捧墨。”
“无妨。”他始终话语淡然,十分清润又温和,越发让人觉得他是个和善好相处的。
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傅思滢也不好明抢。文人惜物,那墨盒铜制,又平雕竹石图,十分精美,对方不愿意让她碰也是应该。
只是这样的话,她就不能距离他太远。毕竟每写几下就要找他蘸墨,要是离得太远,难免将提防对方偷看的心思暴露个完全,给人难堪。
略加思索,也就将自己想了许久的愿望加以修改,下笔写到:愿父母安康顺意、静享清福。愿芸芷避躲阴晦、福寿万全。愿容辰意气勃发、百炼成钢。
也不用避开人瞧,都是些再朴实不过的愿望。
洛浅苏见她这就写完,转而将笔递给自己,不由地疑惑问道:“你方才放纸花船写的什么愿望?”
“也是愿双亲康健的。”
“你不给你自己许点愿吗?”洛浅苏问。
“自己愿自己,便是私心太多,不得神灵喜欢。自己愿他人,才能多多如愿,”傅思滢笑:“何况,家人一切安好,已经是我自己的愿望。”
“唔,好吧。”
洛浅苏被她绕糊涂,也不再多问。
傅思滢拉住欲要飞上夜空的天灯,嘴角噙笑。她知道洛浅苏的意思,是问她为什么不许一些跟她自己本身有关的愿望。
一来,写出来太吓人;二来,跟她自己有关的愿望,她就不信上天了,她只信自己;三来,终归是四个字:万事如意。
洛浅苏写完要还笔时,傅思滢看到这位一直默默捧墨的男子合上墨盒。方才墨盒打开时她没注意,这会儿则眼尖瞧到墨盒盖子上刻着四个字:芝兰玉树。
望之,心头一突,傅思滢抬眼怔怔看向他。
男子收好笔和墨盒,见她定定看来,便回视过去。二人对视几息,傅思滢突然感觉拉住天灯的手都有些发烫起来。
“白……”
如同被浆糊黏住了嘴,张口说不清一个字。
怪不得身形眼熟,也怪不得待人这般和善。他便是如此,端正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旁人自残形愧。
见她怔愣,他口吻愈发轻柔:“放了吧,趁你写下的愿望还热乎。”
这话让洛浅苏“噗嗤”一笑:“刚出炉的包子吗,还得趁着热乎劲。”
他摇头,淡淡解释:“是心意最诚的时候。”
洛浅苏碰碰傅思滢的肩膀:“那咱们快放吧!”
傅思滢浅浅点头,和洛浅苏一起松开双手的牵扯,目送两盏天灯悠悠飞走,漫步上夜空化为繁星。
洛浅苏意犹未尽,许愿上瘾:“方才买的纸花船不能浪费,还是也放了吧!”
傅思滢懒得再放,便看她一人去。
她和他静静并排站着,正当她不知该不该说些话时,他说:“既然给他人的祝愿才能更好实现,那你便该放心,你会心想事成的。”
“嗯?”傅思滢看向他,不懂。
“因为一定也会有人祝愿你。”
她默了默:“嗯。”
而后,他说句“告辞”,转身离去。
望他离去的背影,傅思滢心中莫名生出如搅动浆糊时的阻塞感。正愣着,忽听洛浅苏在湖边咋呼:“哎呀,有一盏天灯掉下来了!”
一惊,赶忙去瞧,果然见到有一盏天灯不知为何脱离了其他一同向上飞升的天灯队伍,自己一个劲地悠悠往下落。
洛浅苏好生兴奋:“哎呀,还是朝咱们这边落下来的!傅思滢,这是不是就叫翻天灯!”
傅思滢:……
见了鬼了,天灯也能翻?!
那盏天灯幽幽落在湖面上。洛浅苏一看距离不远,就四处去寻竹竿。周围的小商小贩很多,竹竿很轻易就能借来。
傅思滢无奈地帮洛浅苏一起,挑竹竿去够不远处湖面上的天灯。
“你非要够它做什么呢?”
“万一是咱们的灯呢?”
“那就全当放的是花船呗,”傅思滢苦恼,“还好是戴着面具,要不然咱们俩这狂放的姿态,明天就是皇城的第一笑话。”
旁边那么多人都只是好奇干看着,偏生她们两个姑娘,大大咧咧地在望月湖畔挥竹竿够灯。
也真是够傻愣的。
“嘿,够到了!”
随着洛浅苏的一声欢叫,竹竿一点一点将掉落的天灯往回勾来。
终于勾到岸边,洛浅苏努力伸长胳膊一抓,就将天灯抓上了岸。
“呦呦,好……诶,也不烫,”洛浅苏蹲下,打量这盏天灯,“奇怪,它没有任何破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下来?独独就它一个,现在也飞不起来了。”
傅思滢站在一旁,睥睨瞧一眼:“不是咱们的吧?你还是把它快放回湖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