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娘子毕竟不是卫侯府有名有份的主事人,不好回绝了什么贵人约见,想了想,杜娘子点头:“好。”
跟随严家人前去与贵人相见的路上,杜娘子万万不会想到,最终目的地会是在这里。
看着熟悉的、她在此居住已有八年的三一巷,还有那间再熟悉不过的豆腐铺子,杜娘子沉默无言。显然,她要见的人的确是贵人,能查到她的来历,又特意选在此处相见。
“夫人,您上前吧,贵人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顺着严家人所指,杜娘子看向正站在豆腐铺子面前的一道女子身影。定定心神,杜娘子忐忑又紧张地上前而去。
“大小姐,她来了。”孙丹低声提醒。
傅思滢转身,面向在她面前站定的杜娘子:“杜娘子,幸会。”
虽然傅思滢戴着帷帽,并没有露出面容,可杜娘子神情稍怔,而后浅蹙眉头:“原来是你,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哦?”傅思滢笑,“杜娘子真是好记性。”
她轻松温和的笑声缓和了杜娘子心底的紧张,再加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杜娘子也浅笑:“毕竟妾身从来没有遇到会用一个银元宝买两块豆腐的人,自然印象深刻。”
提及傅思滢的这桩丑事,傅思滢顿时神色尴尬,幸好被帷帽的纱帘遮住,否则倒要维持不住贵人风范。
她说:“是我当时不知世情,让杜娘子见笑。”
“不,”杜娘子摇头,“我只感慨您必定是出身富贵,今日有缘一见,果不其然。”
与杜娘子客套两句,傅思滢问:“站了许久,我有些累了,不知杜娘子能否开张迎客,摆上桌椅容我歇歇腿脚?”
杜娘子一怔,点头:“好。”
傅思滢带侍女让到一旁,目送杜娘子进入在三一巷的旧宅,不过片刻,打开豆腐铺子的铺门。
杜娘子被接到卫侯府后,身边就有了侍候丫鬟,此时侍候丫鬟被拦在远处,看到杜娘子一个妇人家来来回回地取出板凳桌椅摆在铺子门口,丫鬟呼唤:“夫人,奴婢来帮您吧?”
杜娘子看丫鬟一眼,再扭头看一眼一直和侍女袖手旁观的傅思滢,摇头:“不用,我一个人能行。做惯了的事,不用旁人帮忙。”
一旁,傅思滢面色淡淡地看着,心情愉悦。
很快,桌椅板凳摆放整齐、擦拭干净,杜娘子请傅思滢落座。
“许久不在此处居住,家中连口水都没有,还望小姐海涵。”
“无妨。你也坐下吧。”
二人同桌而坐,傅思滢悠悠问:“我还记得上次我来时,看到你被坐在这里吃豆腐脑的几个无礼人调戏,当时你表现得虽气恼但不害怕,不卑不亢,原来是背后有卫侯撑腰啊。”
杜娘子面不改色:“是多亏卫侯爷帮我。”
“但不知他往后还能不能帮到你。”
杜娘子沉默半晌,吐出三个字:“无妨。”
傅思滢眯起眼眶,轻轻应了声:“嗯……卫侯如今已成偏瘫,你会不离不弃跟着他吗?”
“会的。”
杜娘子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傅思滢稍有诧异:“哦,这般重情义?他虽然在休掉徐氏之后就将你接回侯府,可他身边同样多添了两个娇美人。他对你可没有多重情义吧?”
闻言,缓缓的,杜娘子的脸色变得昏暗,声音放低:“这么多年了,他还知道我的好,便足以说明他心里有我。花心便花心吧,反正都过去了,往后他就是想花心也有心无力,身边只有我。”
“你这想法倒是豁达。”傅思滢笑,笑声里带着不以为然。
杜娘子能听出她的并不认同,并不辩解,只道:“等你年长,遇到的事情多了,心态也会发生变化的。少年时的眼中容不下沙子,终究会变成得过且过。”
一时间,甚是心酸。
傅思滢脸上残留的笑意消失,眉眼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她说:“这话听起来,真是委屈求全得很呐。”
稍顿,不等杜娘子回应,她问:“能给我讲讲你和卫侯的故事吗?还有……你和徐氏的,你们三个人的故事应该是一起的吧?说不定,会牵扯到很久很久之前,青梅竹马的时候?”
她的猜测令杜娘子陡然皱紧眉头,目光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她猜中了。
“姑娘果然是贵人,陈年往事都能查到。”
“不,我只是猜的。若是能查到,也不用你告诉我了。”
杜娘子深深呼吸一口气,幽幽道:“故事并不长,无非是我自幼在卫郡王府当丫头,我身份卑贱,不敢说与侯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说是与侯爷从小一起长到大的罢。后来,老郡王为侯爷相看世子妃,相中了徐氏。徐氏生性霸道善妒,知道我与侯爷感情深厚,不仅容不下我,还将我设计小产,给我下毒损了身子骨,再害我不得不在二十三年前远嫁外乡,嫁给了一个阉人。”
“小产?下毒?嫁给阉人?”傅思滢大惊。
这样做,不就是要让杜娘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徐氏的嫉妒之心何其强盛,算起来,徐氏自己才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一时间,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闷塞感气得傅思滢胸膛发堵。
“于是你便嫁给了阉人?”
“是,”如今说起来,杜娘子神色淡淡,“那阉人是个家里穷苦,想要入宫当太监的。没钱请师傅阉割,就在家自阉,结果自阉后不仅没有符合要求,还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话听得傅思滢头皮发麻。
自阉……
真是厉害啊,也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