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南理城的火油更有限的,是西南蛮人的火炮。
有桂陇兵统计,炮声前后一共响了一百六十七发,炸了一下午,在城墙上头炸出一个小洞,但不碍事——城墙毕竟修了三十尺厚,乃是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用青石砖修葺起来的,不是泥筑的墙,自然厚实无比。城墙又修得高,火炮也落不到上头来,更别说落到城里了。
且蛮人的火炮威力不算大,能炸人的血肉之躯罢了,只要有东西挡着,那火炮就伤不了人几分。
“我还以为那蛮太子千里迢迢拉着火炮车过来,是用了一年时间将火炮车改良了呢,没想到还是去年用过的火炮车。哎,舒耐,这还是谢昭将军用剩下的吧?”
当夜里,在饭来庄,一行人受邀坐进水玉山的婚宴里头。还没到傍晚,不管是蛮太子在的北侧,还是顶着大太阳列了一下午兵阵的东侧,都撤退到了更后方去,约莫是要再图谋着休整后再袭击。
西南侧的席子墨初战大捷,东侧和北侧的战事战况阿弥也令人同全城百姓说了,现今外头一派歌舞升平,主街街道当中又燃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南理的百姓们绕着篝火欢歌起舞,全然不将外头的蛮子放在心上。
言照清方才同阿弥一行人途经主街,往饭来庄来的时候,沿着那一堆堆的篝火,想起他初到南理城那天夜里,这小狐狸为了保护李穆川,给李穆川拖延出一个逃跑时机的场景。
大无畏,她当街向他投降。
大无畏,她今日跳下城墙。
言照清想起自法场劫囚,到县衙遇险、洪水围困,再到如今的兵临城下,这小逆贼好像完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她的胆子大得没有边似的,不怕死。
但怕疼。
为防这只小狐狸逃脱,言照清有意坐在她身侧,瞧见她同叫舒耐的那人说话的时候,有人给她递了一杯酒。因递酒的人在她左侧,她下意识便用断了的左手去接,手才伸出去,同伸手夹菜的医无能撞在一块儿,疼得她龇牙咧嘴,立即就要落下泪来。
“哎,小阿弥,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能喝酒啊!你用着我的药呢,忌酒,忌辛辣,忌劳累过度,这样你身体里的毒和断手的伤才能好的更快一些的。”
医无能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从庙里的弥勒佛变身成一只往嘴里藏粮的仓鼠。
阿弥痛叫了几声,狠狠抹了一把无能的泪,瞅着满桌的菜,洪流过后还能有这样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实属奢侈,可阿弥挑挑拣拣,最后只能挑起一根青菜。
被阿弥点叫“舒耐”的那个,正是今日在城墙上头顾忌言照清在场,不肯用藏在南理城的黑土的那一个。
言照清一行人来的时候,饭来庄已经被收拾干净,掌柜的和跑堂的在洪水来的时候将物资都运上楼上存放,是以损失不算大。言照清借着上茅房这件事情在饭来庄前后转了一圈,没瞧见有什么东西被运走的痕迹,更惘论黑土。
黑土味刺鼻,再怎么小心运送也会有痕迹,没道理饭来庄这儿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被留下。
黑土怕早已不在饭来庄这儿。
“纵使用的是谢昭将军剩下的,火炮这一个武器咱们也是不容小觑的。炸城墙可能稍显逊色,若是等他们补给到位了,集中火炮之力往城门来呢?城门不比青石砖的城墙,纵然中间夹着铁板,也稍显羸弱了些,若是像今日这般一百发二百发地炸,那……”
未尽的话,言照清有意拉长了音,由着各人各自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