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公还没法给郎林同除脑袋上的针,一是塔玉这儿这一路气若游丝的,他一时半刻都不能离开。二是舟车劳顿,路上颠簸,也不能轻易动那枚针。除了那枚针后,郎林同还得卧床静歇三个月,也急不得,最好待六七月份再行事。权公便同郎执梅夫妇说好,他在京城待到年底,等治好了郎林同再走,诊金一千两黄金,兑成银票给权公。
郎执梅夫妇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暂时还只能是傻子,但不知道傻子原来这么烦人。一开始阿弥好端端同何思瑶在一辆马车上的时候,郎林同还挺正常,不过是个孩子一样闹着吃闹着画画。等到阿弥几次逃脱不成功,被言照清用一块木枷和一条锁链拉在马后头,郎林同便不正常了。
傻子哭闹起来十分恼人,也不讲道理,权公得空用针扎他的时候还好,权公不得空的时候,就只能由郎家人自己哄着。事关阿弥的时候,郎林同便谁都没法哄好,只能阿弥出声。
郎林同这会儿被架走的时候,正巧就是权公不得空的时候,郎府没人哄得住郎林同,傻头傻脑的郎林同撒着疯,压也压不住。
“叫那丫头来,快叫那丫头来!”
阿弥枕着硌得慌的木枷,听着郎夫人带着哭声的叫唤,当做没听到。
搁在颈后的木板实在叫人难受,这起码两个拳头的高度叫阿弥的颈子只能往后垂落,眼前的东西全是颠倒的。
若是她的脑袋被砍了,落地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阿弥想到劫走许之还的那天,看到的被砍下来的那几个脑袋。脑袋没了颈子的支撑,在地上骨碌碌滚着,个个眼睛都大睁着,带着惊恐和不甘心,将这世间最后的景象装在那些瞪大的瞳孔里头。
“阿弥,你在想什么?”
何思瑶是要给阿弥喂水的,但阿弥没起身,她带了水袋过来,瞧见睁着眼睛发呆的阿弥,没忍住问。
好半晌,躺在地上,头顶着地的人才动弹了一下,回复她:“我在想我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后,看到的角度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是颠倒的。”
何思瑶心一惊,下意识要看言照清的位置。他就站在阿弥的另一侧,听阿弥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垂下眼看她。
何思瑶惶然,捏紧了手中的水袋,看四周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的人马在附近。距离上次阿弥的同伴出现,已经过了三天了。
再有一日脚程就要到京城,最迟明天傍晚,他们就会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正逢元宵,京城的街坊一定很热闹。
可这份热闹阿弥一定感受不到了,何思瑶听她爹和年妙春今天早晨轻声议论过,进京城之前她逃不掉的话,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何思瑶牵着阿弥的手,心里难受,呜咽一声,将水袋塞到阿弥手臂之中,红着一双眼回到马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