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了“朕”和“皇兄”这样的称呼,他像是一个同阿弥拉家常的老人,就是态度有些别扭。
“人人都说是我杀的父皇,是我杀的他,我就算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没法说清楚。杀父皇的是你爹,你知道他为什么吗?”
李皇偏头,透过阿弥的脸想起李景泽,仿佛这会儿不是在同阿弥说话,是在同很久以前的李景泽说话。
“沙曼苏是我先遇见的,北游草原上头,她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那么美,那么炫目。我说,你要是想给你的哥哥拿下北游王位,那就随我去李朝,做细作,甚至刺杀李朝皇帝,给你哥哥增加筹码。她信了,她真的来了李朝。”
“但她不知道我是在骗她。她母亲是天山族的圣女,她自然也是天山族的圣女,她的族人看着她,我带不走她,除非她心甘情愿自己从北游草原走出来。”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以欺骗得来的人,在谎言被识破后,自然有无可弥补的横沟横亘在二人之间。更何况沙曼苏一门心思要给北游、给自己的哥哥建功,对李皇并没有别的心思。
李皇当时身边又好几个妃子,莺莺燕燕的花丛之中,她这只北游来的蝴蝶孤高自傲,怎可能做得来争宠斗艳的事情?
废太子李景泽同李皇对比起来,人温润,不似李皇一般野心外露,戾气逼人。他自太子妃逝世后好几年没再娶,见着沙曼苏之后,一心只有沙曼苏,爱她爱到不惜弑父。
“那日,他喝醉了,沙曼苏在院中跳舞,那样曼妙的身姿,我这一辈子都难忘记。他一喝醉,就同我说,父皇是绝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北游女子的,他必须要像个办法,保住沙曼苏。”
那原本是李景泽同李皇炫耀沙曼苏的酒席,席间不过他们三人,一开始还能假模假样和和气气地喝酒,到后头,李景泽身上的锋芒就藏不住了。
李皇可能也没想过,李景泽想到的保住沙曼苏的方法,竟然是弑君登帝位。
太庙一事后,李皇不得不开始防备,因为李景泽弑君弑父的黑锅,分明是要甩到他身上。
“他用我从圆至那儿得到的毒,涂在针上,收买了尚衣局的小内官,藏在父皇的寝衣里。”
“他节节败退,我带兵去找他,他跪在我面前,承认是他毒杀了父皇,说只要留沙曼苏腹中孩子一命,他愿血债血偿。”
阿弥咬牙,眼泪自红肿的双目之中缓落。
李皇道:“当夜里,沙曼苏就生下了孩子,一男一女。我让他给孩子取名字再走。他说,女孩子叫阿弥吧。我说,弥字不好,太满了,满招损谦得益,叫他换个别的。”
“但是他说,没什么不好的,弥是圆满,我有了她,儿女双全,这孩子填上了我这辈子的圆满。”
阿弥握紧拳头,忍不住汹涌的泪。
李皇叹道:“他抱了你,夺刀自刎。我原想着放他一条生路,贬他去做平民也好,他始终是我兄长。你同你弟弟我就抱到宫里来养,没多少人知道你娘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你们的存在。但你爹的性子,太过刚烈,也阴暗了些,受不得辱。”
阿弥吸吸鼻子,问李皇:“我娘是怎么死的?”
李皇垂眼,凝视她,眼里有慈悲,有无奈,“李穆川杀的。用你娘的软剑将她的头割下来,将她丢到我面前……趁着乱,他手下的人把你和你弟弟带走了。”
阿弥咬唇,呜咽一声,痛哭起来。
这同她之前听到的真相,无一丝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