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入伍就在东北虎这样的战斗部队,战争对于我而言并不遥远,与战争伴随而来的伤病、牺牲,本来就理所应当、在所难免。
按理说,我应该习惯才是,事实上我也并不恐惧。可当身边的人经历这些时,那种无力的感觉都令我痛彻心扉。
追悼会那晚彻夜难眠,梦里都是那些年轻、熟悉的面孔,像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里闪烁,他们征战在那段山路上,和敌人殊死一搏。
鲜血、硝烟、呐喊、杀戮……
年轻的生命在那里跳跃,滚烫的鲜血在那里绽放。他们一个个倒下,英魂如点点星火,却筑起一道火墙,拦截了凶猛的豺狼。
……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和段弘毅毕竟是干部,也是那次战斗的参与者,一起代表部队送别烈士家属。
家属之所以第二天才走,主要是要和部队领导协商,例如抚恤金、烈士陵墓等等。
抚恤金还好说,各个部队都有明确的规定,没有什么异议的,而陵墓方面就有讲究了,一般是骨灰由家属带走,落叶归根,部队留下生前遗物,入烈士陵园或者纪念馆,当然,这也要尊重家属的意愿。
送走了烈士家属后,我便和团作战参谋邓树奎、警卫排长刘鑫一道,去往市区的军分区医院。
其实队员们都想去,尤其是宋豪和蒋文明,他们俩和孙小武的关系都特别好。其实队内的关系都不差,就连和孙小武有些隔阂的段弘毅,都表示想去,但不可能都去,我们俩带队主官,得有一个留下来。
索性,我就都不让他们去,就我一个人代表了。反正孙小武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人去多了,反而不利于他的恢复。
要说和孙小武的关系,谁能比得过我?大家也都清楚这一点,也就不跟我争名额了。
警卫排长刘鑫之所以去,是因为包括高俊伟在内的几个重伤员都在军分区医院,他是直属领导,自然要去。
而作战参谋邓树奎,完全是代表部队去慰问的。
算上司机,一行四人,穿着军装常服,开着团长的车,前往了呼伦贝尔市区。
呼伦贝尔,是一座以呼伦湖、贝尔湖而命名的城市,中国十佳冰雪旅游城市,呼伦贝尔草原更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
可以说,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亦是一座民风民俗比较浓厚的城市。在社会发展如此快速的背景下,依旧能保持着特色,令人惊叹。
当然,如果来这里旅游,最好是夏季,不然太冷了。
从214哨站到市区,大概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可以领略戈壁、草原和高楼大厦,感觉有些梦幻。
我一直以为,这座城市并不繁华,但等真正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虽然不像省会等二线城市那样大厦林立,但环境和交通,绝对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城市,空气异常的清晰,就好像早上的空气一样。
天很蓝、云很白,不像沈阳,全年灰蒙蒙的…
(生活在沈阳的我,是得有多大的怨念啊……)
军分区医院的位置有些偏僻(保密),到了之后,司机留守,我和刘鑫跟在邓树奎的身后,算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在众多伤员之中,比较严重的是高俊伟和孙小武,一个伤在小腿、一个伤在胳膊。
我和刘鑫跟着邓树奎挨个慰问,邓树奎说的有些官方,而我和刘鑫都是比较务实的,吃好喝好,别瞎想就行了。
从医学的角度讲,高俊伟的伤势是最麻烦的,动脉、肌肉和骨头损伤严重,医生的建议是截肢,但高俊伟一口否定,坚决采用保守治疗,按照医生的说法,可能会留下残疾或者后遗症,以后有罪受了。
从情感的角度讲,孙小武的伤势才是最麻烦的。
我们来的时候,孙小武还在睡觉,所以我先去找了专科主任询问病情。
这是部队医院,主任级别的都是军人,大概四十多岁,皱纹很深。
他说道:“孙小武是吧?子弹并没有留在里面,也没有伤到骨头,处理的及时,也没有感染,自然不需要截肢,但是伤到了静脉和肌肉……”
我心里“咯噔”一声,咬牙说道:“主任,有什么您就直说,我有心理准备。”
“好,你看一下这图,子弹造成的创伤有点大,这应该不是步枪吧?”
“是m200狙击步枪,10.36毫米。”
“这就对了,你再仔细看,这条创伤从肱二头肌到肱三头肌,已经破坏了组织结构。从医学的角度讲,肌肉再生比骨骼再生还要麻烦,这需要长久的治疗和恢复。”
我颤声问道:“也就是说,他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不是很难,是不可能。”主任笃定的说道。
这句话像是刀子一样,在我的心尖上来了一刀。
我抓住主任的手,央求道:“主任,您看我的臂章,我们是特种兵,有非常的严格的身体考核,如果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他就要告别部队了!求求你了,无论如何也要帮帮他!”
这一刻我是真的有点慌了,就算达不到东北虎的要求,我也希望孙小武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这样哪怕是退伍了,他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胳膊不会留下残疾和障碍。
或许是我的央求让他动容,主任拍拍我的手说道:“小伙子,你淡定一点,我是军医,会给你想办法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回去,联系你们的首长,把他转移到沈阳军区总院,做肌肉定型手术,这个手术做了,对他的康复会有好处,日后只要勤奋锻炼,能恢复到80%。”
80%?足够了!孙小武可是精英骨干,即使右臂力量弱一点,也能留在东北虎。
“你们这里不能做吗?”
专科主任直言道:“不能,而且我们分区医院,权限不够,这个手术……嗯,有点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