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耸肩说道:“好歹也来了六年了,找地方住还不简单吗?特战连、教导队,哪不能住几天?另外我想请个假,去看陶宇,熄灯前回来。”
陶宇被追授一等功勋章,遗体落叶归根,但生前遗物入驻烈士陵园。
东北虎的烈士陵园距离驻地并不远,走路也没多久,但还是得需要假条出门。
陆国华说道:“守点规矩,别去麻烦其他单位。我马上也快下班了,晚上跟我回去住吧。”
“这……不好吧?”
“怎么?以前少去了?”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什么?”
毕竟我和陆若琪分手了嘛,以前去是仗着准女婿的身份。
但很明显,陆国华丝毫没有因为我和陆若琪的分手,而对我另眼相看,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纠结的说道:“现在是暑假了吧?陆若琪在家吧?算了吧,我不想见她。”
“研究生有暑假吗?”
原则上是有的,但通常研究生导师不给放,因为手里的项目肯定很多。
陆国华说道:“放心吧,她没回来。现在带薪读书,不管我要生活费,电话都少了。”
这样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再推迟就好像故意和陆国华拉开距离似的。
“好吧。”
来了几次电话,陆国华又去处理工作,而我则去了一趟医务所,换药。
养了半个月的伤,我脸上的伤不需要上药了,只需要换个纱布贴上就好。主要是腹部的烫伤,毕竟少了一块肉。
等我回来后,陆国华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停下手头的工作,回部队大院。
我负责开车,路过超市买了一瓶好酒,直奔烈士陵园。
松柏怀绕,绿荫满园。
东北虎的烈士陵园并不大,但也同样的庄严、肃穆。尽管没有长期维护的人员,却并不显得荒凉。
烈士陵园门口有一块纪念碑,上面写着每名烈士的名字,对应着他们在陵园内安眠的位置。
在众多的名字中,我认识的就有十多位,而陆国华认识的就更多了,恐怕没有几个是他不认识的。
我没来过几次,因为每次来,心情都会特别的复杂,往日的痛楚那么多,咬牙挺过来的日子那么难熬,我生怕会想起这些,从而动摇征战沙场的决心。
陶宇的名字自然在最后面,而他的上一排,就是刚子。
我抚摸着陶宇和刚子的名字,苦涩的问道:“你们俩商量好的吧?”
陆国华拍拍我的肩膀,生怕我因此而陷入更沉重的情绪。
我抽抽鼻子摇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陶宇的墓碑,前方摆放着很多鲜花,被风吹得凌乱。
敬礼后,我低声说道:“陶宇,我来了。”
墓碑的照片上,陶宇穿着常服敬着军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笑屁啊!
风很大,吹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而在风声中,我仿佛听到了陶宇的声音,他关切的问:伤好了吗?
“伤好了,除了丢了一片肉,脸毁容了,其他零部件都在。”
我想尝试从风声中再次捕捉到他的声音,但却失败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我拿过一旁的白酒,打开说道:“不说话你就喝酒吧,够意思吧?平时咱都是二锅头,现在老泥窖,档次提升了好几倍。”
我喝了一口,然后洒在地上:“我少喝,你多喝。”
我又拿过另一瓶,走到陶宇后排的墓碑,敬礼后说道:“刚子,记得我和你说过,杰森不死,我不会再来见你。不过这次来,我是看陶宇的。仇,我还是没报。”
“对不起刚子,我一次次的错过机会,但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不说了,喝酒吧。我跟你说,你能喝上酒,纯属沾光!偷着乐吧。”
……
陆国华静默的看着我胡言乱语,直到我抱着陶宇的墓碑崩溃,他才强行把我拉走。
全程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他很清楚,那会让我更加难受。
回去的路上,陆国华开车。
我在副驾驶上痴痴地望着夕阳,喃喃道:“参谋长,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直升机上我拉着他的画面。而每次睡梦中,也总是他救我时,说的那句‘带你回家’。”
“参谋长,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玩生命的等价交换?”
“是又如何?”
陆国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如果是,你就把陶宇的那份,也活出来。”
我默默的点点头,没有再唠叨。
这大概就是陶宇常说的“一入特战深似海”吧?
沉甸甸的遗志和仇恨压在肩膀上,让我如何回头?
我会甘心吗?
我会忍心吗?
我会开心吗?
如果这是命运强加给我的,那么我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更加坚定的走下去。
陶宇也好、刚子也罢,不都是传承了先烈的遗志,慷慨赴国吧?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变得更加义无反顾。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他们,势必也会影响一些人。
……
到部队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陆国华拿钥匙开门,我拎着背囊就走了进去,但一抬眼就愣住了。
因为次卧的灯亮着……
而听到了开门声,里面的人也走了出来,呼唤道:“爸,你回来了啊?我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