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白秋月素来是个灵透人,看事见人,都分外透亮。
可有时吧,这事情要是落到自己头,反倒让人迷糊。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最近萧越不时打发人送个瓜,几棵菜,叫人过来嘘寒问暖,今儿还特意送了盆碗莲,反倒让白秋月费解了。
坐定细捋捋,最近也啥大事啊?
女儿定了亲,这是好事。皇上都亲自下旨赐婚了,也不会更改。
那他是要干嘛?
白秋月思来想去,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让人家突然对她好了起来?
但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她这个端王妃没啥实权,但皇室宗亲该有的待遇,还是不缺的。
她自己也打小就注重保养,定时看太医,请安问诊,早晚蹓弯活动,能吃能睡,没病没痛。不会这么背,得了病自己不知道,反而让萧越先知道了。
那是萧越得了不治之症?
白秋月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要说萧越这一生,也是够悲催的。
打小没爹没娘,后来还曾经动过野心,想要登上大位。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说,还葬送了两个幼小庶子的性命。自己一个人愁云惨淡的道观里蹲了这么十几年,就是个好人只怕也要抑郁出毛病了。
他肯定是有了啥大毛病,所以才突然对自己好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是么?
白秋月这么一想,便觉得他这古怪言行,都说得通了。
心中暗自唏嘘,嘴上便拐弯抹角,也打听起萧越的饮食起居了。
萧越浑不知自己在他美丽端庄的王妃心中,已经贴上命不久矣的标签。还以为白秋月对他的示好,已经接收到了了呢,只觉信心大增,也越发殷勤起来。
直到尉迟钊来了。
一眼就瞧出准岳父在干嘛的同时,他第二眼便也发觉准岳母的不对劲了。
两人虽然说的都是示好的话,但显然不是一种意思嘛。
简单来说,套句最俗气的话,就是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呀。
好惨一岳父。
不过看岳父似乎还挺高兴,好心的尉迟钊还是决定暂时不戳破他的美梦了。
他怕戳破之后,准岳父恼羞成怒,把他给怪上了。
便只说了家里要办个画展之事,请他们一家先去瞧瞧。
萧越原还嫌这准女婿不怎么懂事。
他从前可有个种田皇子的名头,白秋月又是乡下养大,请他们夫妻去看画,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是想约他女儿吗?
萧越心头不快,便端起老丈人的架子,教训起来,“虽说你们亲事已经订下,但该避嫌还是得避嫌——”
“但这样难得的机会,还是去看看吧。”
白秋月却是眼前一亮,很是高兴,“那明山书铺,我可是久闻大名,只又不是读书人,也没好意思过去瞧瞧来着。那旁边就是隆福寺对吧,不如全家顺便去上个香,把舅母和好姐儿都带去,也尝尝那儿的好素斋。”
王妃生活养尊处优,却也处处受限。
尤其白秋月如今还是个丈夫长年不在家的王妃,难得有机会出门。
那明山书铺在京城极有名气,她早想去看看了。
还有冯舅母,自把话说开之后,她也多次请辞,不好再麻烦白秋月,表示要回老家了。
叶落归根,老人家有这心思并不意外。
只白秋月心中另有盘算,也没急着让她走。这些天只让满心内疚,自觉说了大话,却无法好生安置好姐儿的和嘉,带着冯舅母好姐儿一起去逛街听戏,各种玩乐去了。
今儿她们娘仨都不在家,便又是出去逛了。
只是逛了这些天,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全家去看个画儿,再去隆福寺上个香,让冯舅母再歇两日,也该送人回乡了。
顺便把萧越带去,也正好借着佛寺,劝劝他看开生死无常。
重点,有病就得治!
可别藏着掖着,一个劲儿的在她跟前来示好了。
瞧着忒累了些。
脑补着萧越躲在无人处,咳血凄惨的诸般模样,白秋月越发同情的道,“王爷虽是修道之人,也陪我们去庙里走走吧。到底是护国神寺呢,若有一时不顺,或是什么心愿,兴许对您更灵验些?再不济,只当陪我们娘儿几个吃顿素斋也好。”
丈母娘既有兴致,尉迟钊是万万要成全的。
连忙道,“那小侄这就去安排一下,先打扫个清静院子,到时也方便歇脚。只安王府就在明山书铺隔壁,离隆福寺也近。若去了不去请个安也不太好,但若是不方便带着舅祖母她们前去,那小侄就陪王爷过去请个安就是。”
这事想得很周到。
萧越如今出家修行,可以少些礼数,也无人会怪,但端王妃与女儿还得在京城过日子。
安王两口子都是厚道人,也与世无争,平素多有来往,辈分又高,应该要去拜访的。但好姐儿这般聋哑人,确实不太适合带出去作客,起码不好让她这么刻意的去见人。
如果萧越不去,那白秋月就得亲自去一趟。她要过去了,不带女儿又不太好。若带了女儿,难道得把冯舅母祖孙扔下么?就更不好看了。
所以尉迟钊这么一说,萧越是甭管乐不乐意,都不好推辞了。
他心里本就愿意陪母女俩去的。
可被尉迟钊说的,又觉得有三分不爽,便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管他怎么答应的,答应了就好。
尉迟钊素来小孩有大量,也不计较了。
横竖这傲娇模样,就跟他爹口是心非时,一模一样。
都见怪不怪了。
故此,他便赶紧的去忙活开来了。
只是萧越忽地发现,自己似乎对他的王妃,并不太了解啊。
她不是乡下长大的么?居然也喜欢看画?
看这架式,平素表现得贞静老实的她,似乎还挺喜欢出门蹓跶?
这一日,挑了个黄道吉日,这是许观海许大探花亲自看黄历订下的。又准备齐全了他想要的画厅侍卫那些,才算是第一次将宁州书馆开馆图,正式亮相。
许惜颜看离启程还有几日,打算亲自来凑个热闹,叫尉迟圭一起来,尉迟圭却又不来,说是有事。
成天忙什么呢?
直教许惜颜都差点生出“悔叫夫婿觅封侯”的感慨。
等到了明山书铺,许惜颜也多年没来过了,却见早已贴出告示,说东主有喜,暂歇业三日。许惜颜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办个画展,怎么还值得歇业三日?
朱宝来却道,“有这般名画,还不算天大喜事?只怕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回头展出不了几日,门槛都得给人踏破。”
不至于吧?
许惜颜将信将疑。
却不想展出没多久,真真应验了朱宝来的话。
门槛真的被踏破了!
就算紧急包了铁皮,也顶不住汹涌的人潮。
那些且是后话,朱宝来现在便引着人进来,一路介绍。
许惜颜这才发现,多年不见,父亲大人爱讲究的毛病,可是变本加厉,深入骨髓了。
许观海嘴上说的是要布置一个展厅,但实则从进入明山书铺大门起,就开始吹毛求疵。
这个花木不搭配,那个假山盆景放置得不对。从屋角的铃铛,到地上鹅卵石铺的形状,墙上挂的书画,桌上配的茶碗,统统都给挑剔了一遍。
许惜颜觉得,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偏偏朱宝来兴高采烈,对许大探花的敬仰,那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