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在阮夫人的床前腻歪了会儿, 外头郝四方已经洗漱过了换了衣裳。
郝大人进门,见他们母女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便笑道:“夫人,这可不对呀, 我从外头回来非得沐浴了才能到床边, 怎么平平就不用这些麻烦?”
阮夫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嫌麻烦,到外头去睡,自然没有人管你。”
郝四方忙陪笑道:“我就随口一说, 其实我宁肯麻烦多些,干干净净的才清爽嘛。”
无奇看看两人:“唉, 我还是别在这里碍眼了, 娘, 我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只有一件, 别老是为我牵挂着,我也不小了。”
阮夫人默默地瞅着她, 终于道:“行了你……去吧。既然叮嘱我,那你自个儿也别熬夜, 早点睡,别忘了喝鸡汤。”
无奇嘿嘿笑笑,退了出去。
丫鬟在外头把门掩上,郝四方在床边坐了:“见了女儿,这下放心了?”
阮夫人靠在床边,半晌才说道:“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只要她在外头胡混, 这心只怕永远也放不下。”
郝四方的声音放的格外温和, 像是怕稍微高声就会惊到夫人:“平平跟你说了要去秋浦的事了?”
阮夫人道:“嗯。”
郝四方想了想,决定卖个好:“本来我也不愿意她往远处跑的,不过谁叫你把女儿生得这么聪明过人呢?今天忠勇伯府的事情,不知多少人找我,没口子的夸赞平平。”
阮夫人略略展颜:“你听了人家的奉承,就又得意了?”
郝四方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肩头,打量着阮夫人的神情,讨好般道:“我最得意的当然是娶了个好夫人,要不然哪里得平平这样的聪明孩子呢。”
阮夫人皱皱眉:“不要总是赞平平,对三江也好些。”
郝四方哼哼着在她鬓上亲了亲:“知道知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过三江像我多些,平平像你多些,当然要多疼平平一些,我心里有数的。”
无奇回到房中,吩咐宁儿给她准备两件换洗的衣裳,收拾个简单的包袱。
匆匆洗漱过后,宁儿也已经准备妥当,又忙把熬了一天的参鸡汤送来。
无奇尝了尝,果然醇厚鲜美,慢慢地喝了两碗,通体舒畅。
最后把自己扔在榻上,无奇摊开手脚,长长地吁了口气。
明日还有正经差事要做,她本想就此睡去,以便于养精蓄锐。
不料翻了个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当下睡意全无,忙起身披着衣裳走回桌边。
外头宁儿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以为要睡了,谁知又听见脚步声,便忙探头在门口一瞧:“不是要睡吗?又做什么?”
无奇回头一笑道:“待会儿,你先睡吧。”
宁儿看着她在桌边坐下,便叹了口气:“又要写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写写画画,叫太太知道了看怎么说你,我看还是早点睡吧。”
无奇说道:“就一会儿,你可别去告状,母亲不知道的。”
宁儿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这屋子里只我一个人啊,再说,家里哪儿有太太不知道的事儿呢。”
说话间宁儿也看出了无奇是不会乖乖听话了,既然说服不了,那只好加入了。
宁儿无可奈何地走进来给她磨墨,又自我安慰地说:“这样也好,写一会子,可以再喝一碗鸡汤了。”
无奇正要把抽屉里的稿子拿出来,才打开,就看到上头压着一样东西,忙用手盖住。
宁儿见她鬼鬼祟祟的,便问:“怎么了?”
无奇说道:“你先去给我泡一杯茶吧,清淡点的。刚才喝了两碗汤有点油腻。”
宁儿哼了声:“知道你又瞒着我不知做什么。”
虽然嘴硬,却还是乖乖地去泡茶了。
原来上次无奇把瑞王的那个荷包跟那几张稿子一起放在了里头,这会儿看见了才想起来。
见宁儿出去,她便把荷包拿了出来,细腻的白色贡缎,绣着精致的五福吉祥图,似乎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
无奇摸了摸那精细的绣工:“这样好的东西,竟然让我烧了,岂不暴殄天物?”
恰好她那个荷包给忠勇伯家的安安咬破了……无奇想了想,横竖明儿就去秋浦了,自然不会跟瑞王照面,不如先拿他的这个用着。
其实给他看见了也无妨,反正他是不要了的。
又想起从万家那里拿回来的两张剪纸,便找了一本花间集,把那两张剪纸仔仔细细地收藏在里头。
宁儿端了茶回来后,见无奇正拎着个精致荷包在腰间比来比去的。
宁儿上前看了看,问道:“这个荷包哪里来的?怪雅致好看的,是自个儿在外头买的?”
“你也觉着不错?”无奇一喜,搪塞道:“是朋友给的。”
宁儿道:“这可怪了,之前表姑娘不是送了你一个吗?怎么不用那个?”
无奇说道:“那个是小林子看着喜欢,给他要了去了。”
宁儿愕然道:“啊?你给了别人了?”
“怎么了?”无奇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宁儿吐吐舌头,笑道:“那可是表姑娘的一番心意呢。”
无奇瞥了她一会儿:“胡说八道。她还说要给大哥也绣一个呢。小林子实在喜欢,赶着跟我要,他既然如此心爱,给了他去用也不辜负那荷包。”
宁儿叹道:“罢了,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她惦记也是白惦记。”
说了这句后,宁儿偷偷一笑,对无奇道:“你不在家里这几天,表姑娘每天都要打听你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简直比太太都上心呢。”
无奇呆了一会儿,突然有所悟:“她不会……”
瞪了宁儿半晌,还是一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很没事干。”
她知道宁儿多日不见自己,嘴巴一定是闲不住的,而她好不容易得了这点空闲,一定要抓紧时间写点东西出来,毕竟之前曾答应过段老板的。
如今约定的日期已经过了,虽然没见到段老板其人,但无奇仿佛能看见他的影子就哀怨地飘在窗外,幽幽地盯着质问为什么要失信于人。
一想到这情形就忍不住打哆嗦,当下赶紧打发宁儿出去,把门关上,琢磨片刻后才又写了起来。
这一写便爬到了丑时,眼见两个时辰不到就天亮了,这才赶紧搁笔,把两次写完的合在一起看了一遍,又修改了几处,觉着还算满意,便小心地收了起来。
次日早上天不亮,无奇就已经起了床,宁儿知道她昨晚熬夜,还以为她会多睡会,没想到反而比平时起的更早。
宁儿急忙进来伺候:“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起的这么早过?”
无奇道:“我今儿还有事,去吏部之前要往别处去一趟。”
宁儿道:“这会儿饭只怕还没备好呢。”
“不用吃饭,我还不饿。”
“不行,给太太知道了要骂我的!”宁儿拽住她的手。
无奇背着小包袱,啧道:“我去吏部的路上自然就买了东西吃呢。不过,娘若真骂你两句,你就替我受着啊,反正骂我骂你都一样的,好了别拉拉扯扯,耽误了我的正经事。”
宁儿到底不敢硬拽着不放,眼睁睁地见她出门往外去了,一时唉声叹气:“这是怎么说呢,这屋子竟比那客栈都不如了!半夜三更的回来,睡都睡不了一个时辰,饭也不吃的就走了。”
宁儿嘀嘀咕咕的,便到里头收拾床铺。
正收拾妥当,就听见外头有声音道:“表弟还没起吗?”
她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窦秀秀,带着笑站在院门口。
宁儿一看差点笑出声,便迎上前道:“表姑娘怎么来了,您倒是来的早,只可惜我们爷比你更早。”
秀秀本来笑吟吟地,听到最后一句笑容一收:“什么?你是说……”
宁儿道:“一大早的,饭也不吃,匆匆地就出门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秀秀满脸失望:“这、这……不是昨儿晚上刚回来吗,怎么这、又走了?”
宁儿忍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好歹吃了早饭也行啊,这倒好,太太那边我还得担着骂呢。”
秀秀怅然若失,也没有进门的心思了,慢慢地低了头又转过身。
她一路慢慢地往回走,心里有点难过,他们来了也有些日子了,除了那天好不容易地跟无奇说了几句话外,其他时候连照面都难。
掰着手指头细细回想,加上他们刚来的那天晚上那次,统共好像只见过三次。
秀秀扶了扶额头,叹气道:“怎么就忙成了这个样子,要是这样,真的成了亲,那岂不是跟守寡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