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廷侯神奇地失踪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 柯其淳见春日跟蔡采石都在,便先回去睡了。
春日站在窗边,看外头夜雨朦胧。
无奇却在灯下翻看蔡采石给他的那本客人名册。
蔡采石听着她细微的翻书声响, 便询问她的腿伤如何。
他似乎对于无奇的腿格外关心, 见她看的聚精会神也不答应,忍不住探手拉拉她的衣袖:“跟你说话呢,你的腿怎么样?要不然我给你看看,上点药吧。”
无奇头也不抬地“哦”了声。
蔡采石见她仍是这么心不在焉, 便回头跟春日说:“要是这会儿我要卖了小奇,只怕他也是随口答应着的。”
说着便直接蹲了下去, 才要撩裤管, 无奇总算察觉了:“你干什么呢?”
蔡采石道:“我说了给你涂药的。你才也答应了。”
无奇愣了愣, 笑道:“不用,待会儿我自己来就行了。”
蔡采石跟一只虎头虎脑的蹲兽似的仰着圆脑袋看她:“反正不麻烦, 我也是随手的事儿, 就别在这上头推来推去的了,再说了, 让我看看怎么样,我也放心啊。”
说完后他将无奇的袜子放下一放, 裤管上撩,却见那伤口隐隐地泛着些青紫色。
春日在旁边也凑过来,见状道:“这可不成,这是因走动之故血往下运,所以伤口会有些发涨,快上药舒缓舒缓, 万一把这结痂给碰落下来就了不得。”
说着便从旁边拽了个圆圆的鼓凳过来, 把无奇的腿抬起搭在鼓凳上:“这样的话血不至于太往下, 能好些。”
蔡采石已经洗了手,这会儿从怀中掏出一罐药,——正是跟无奇那个一样的。
无奇扫了眼,忙问:“你哪里来的?”
“大哥给的,临行他特别交代,若是你的那个用完了,就叫我帮你续上。”
蔡流风叮嘱的当然不止是这些,所以蔡采石关心无奇的腿,赛过关心自己的屁股。
无奇一愣。
蔡采石打开药罐,一点点地给无奇涂。
无奇却也想起来他的伤:“你只管问我,你自己呢?”
蔡采石满不在乎地说:“我那个早好了,又不是有人在我屁股上划了两刀,那个好的快。”
“你也是用的这个药?”无奇有点分不清自己说这话时候的心情。
也许她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仿佛这样的话,自己在蔡流风跟前跟蔡采石就是一样的,不至于太偏了谁。
谁知蔡采石说:“没有呢,我被打的时候大哥又不在家里。何况大夫都给我调了药,再加上伤的不重,他就没过问。”
答案居然是相反的。
无奇赶紧把头又转回去,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春日在旁边看着,见蔡采石神情认真,便说道:“小蔡,你知道蔡侍郎为什么打你吗?”
蔡采石说:“我没有告诉父亲我们去做什么,只说是去玩儿的,父亲自然是怪我在外头流连不归,所以给我一个教训。”
春日笑道:“兴许有这个意思,但其实蔡侍郎不止是想打你而已。”
蔡采石呆住:“啊,难道我爹还想打我大哥不成?不会吧……”
蔡瑾玄虽严苛,但不暴戾,从小到大打儿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据蔡采石的亲身经历而言,父亲更是一次没对蔡流风动过武,只有他有过此等殊荣。
春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蔡侍郎打你是虚的,他不过是想借着打你的这件事让京城的人知道,他是不乐意你在清吏司的,甚至,更加不乐意你……在神鹤庄院跟着王爷。”
“啊?”蔡采石更加懵懂了:“这、这……未必吧?”
蔡采石毕竟年纪还轻,没有参与到正经的朝堂上去,所以对于春日这些话,还有点不太理解。
春日也没跟他较真,只道:“也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提也罢。”
无奇听他两个说了会儿话,再度低头细看册子。
又翻了一页,目光闪烁涨红,突然在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看着这个名字,她并不觉着惊愕,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无奇看着那个名字,问道:“你们说,今日那凶手为什么会向着侯府的公子下手?为什么会选择把小公子放在棺材里?”
蔡采石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因为他冷血恶毒,毫无人性。”
无奇说道:“假如荫廷侯真的有个他所不知道的仇敌,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向一个幼子下手?”
蔡采石摇头:“这我可想不到,灭门之恨吗?”
春日思忖道:“荫廷侯生性招摇,正如他夫人所说,兴许就算得罪人也不知道。但如今凶手要害的是他的儿子,这种地步的深仇大恨,他不可能一点不知情,至少也得有所感觉的。”
无奇说道:“你说的很对。荫廷侯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只是他不肯说。”
蔡采石很不明白:“我不懂,他自己的儿子差点给活埋,他若知道凶手还不说出来,这还是人吗?他图什么?难道不怕凶手再度行凶?”
“如今有三个可能,第一,荫廷侯真的一无所知。第二,他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信,”无奇琢磨道:“第三……”
“第三是什么?”
“或者他知道了凶手是谁,自然可以用一劳永逸的法子把对方除掉,只要除掉凶手,他就不必告诉我们别的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候,外头负责留守的衙门捕快跑来报信,说是荫廷侯突然不见了!
这消息来的真是非常的“及时”。
据荫廷侯府的人说,晚饭后,荫廷侯在灵堂守灵,突然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他,荫廷侯看完之后便出门去了。
家人本以为去去就回,谁知半个多时辰了仍是未归。
黄夫人已经问过门房送信人是谁,门上的回答出人意料,送信人是个街头上跑来的小孩子,说是有重要的消息给荫廷侯,门上接了信后他就跑了。
这一夜,整个侯府凄风苦雨。
嫡子昏迷不醒,芳二姑娘虽然醒了,却无法言语。
灵堂还肃穆地陈设着,主事人荫廷侯却又神秘失踪。
直到第二天,侯府的门房开了大门,惊讶地发现,在台阶上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个寻常的木头匣子。
门房不知究竟,将那匣子拿了起来,随手打开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把将那匣子扔了出去!
木匣子里放的,赫然竟是一根手指。
内宅黄夫人以及无奇等很快知道了消息。
本来蔡采石觉着这种东西不该给黄夫人等妇道人家过目,未免吓到。
但黄夫人却坚持要看。
她的脸色惨白,但神情却还镇定:“我一定要亲眼目睹,只有我才可以辨认出……”
荫廷侯消失了一夜,次日便有断指出现门口,这意味着什么,有心人都能猜得到。
黄夫人当然也是想亲自辨认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荫廷侯的手指。
蔡采石见她如此冷静沉着,越发刮目相看,只能让她亲自过目。
黄夫人走近了细细看过那根僵硬带血的残指,慢慢地把脸扭开。
她拧着眉头,向着旁边走过了数步,才颤声道:“这、这的确是侯爷的……”
蔡采石赶紧把那盒子盖起来,他扫了扫无奇,便走到夫人身旁:“行凶之人显然对侯府存有莫大敌意,跟侯府有仇是必然的了,夫人……可知道些内情吗?”
黄夫人转头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