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琛发觉她的犹豫,但吃够了教训,也不敢多想,默默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夜色渐浓,室内光线幽暗,飞雪簌簌打在窗扇,赵晏听了一时半刻,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帘。
她一头向桌案栽去,姜云琛及时托住,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许是太累,又或者完全卸下防备,她没有因他的动作惊醒,反倒终于找见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坠入梦境。
姜云琛屏息凝神,确认她不再动了,才放心侧头打量她的睡颜。
她的发丝拂在他的脖颈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面容平静而恬淡,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先前在承恩殿,她睡觉总是拉着帷帐,在燕国公府的时候,又一整晚背对他,而如今,她坦然把最不设防的一面展露给他——尽管现在的姿势非她本意。
他的目光渐次划过她乌黑的头发、光洁如瓷的额头、羽扇般的眼睫、小巧精致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如花瓣娇嫩的唇。
莫名的渴望潜滋暗长,他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破眼前难得的安谧与亲近。
寺庙里没有上好的炭火,夜晚温度直降,赵晏睡梦中觉得冷,下意识地往唯一的热源凑近。
姜云琛觉察到什么,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用衾被盖住,想了想,和衣躺在她身侧,把她捞进自己臂弯。
谁让她嫌冷的。
他只是出于好心,才没有趁人之危。
姜云琛心里念着事情,又想尽可能地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密,一直没闭眼,直到窗纸微明,他估摸赵晏快要醒来,才依依不舍地抽身,去外面查看情况。
不多时,赵晏睁开眼睛,望见天色,惊觉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下一瞬,突然怔住。
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怎么会在床上?
但她无暇多思,惦记堂姐那边的情况,飞快起身,谁知一开门,刚巧与赵五娘打了个照面。
赵五娘形容憔悴,眼睛红肿,神色却平静许多。
赵晏轻声问道:“堂姐,怎么样?”
“佛祖保佑,霍公子转危为安。”赵五娘已然成为虔诚信徒,“方才他醒来,与我交谈两句,又睡下了。我想着与你说一声,让你不必再担心我。”
“那就好。”赵晏也松了口气,“你熬了一晚,也该歇一歇了。”
说着,侧身请她进屋。
赵五娘却有些踌躇:“我可以进去吗?”
“有何不可?”赵晏莫名其妙,干脆将她拉进来,回身关上了门。
赵五娘这才支吾道:“晏晏,其实我后半夜来找过你一趟,想叫你别再等我,自个先休息,结果守卫说,你和那位……都在屋里,我不敢贸然打扰,就回去了。”
她试探道:“你不会在深更半夜与外男共处一室,与你一同来的其实是太子殿下,对吗?”
赵晏无言以答,毕竟姜云琛抱她的画面都被堂姐撞个正着,再否认就显得欲盖弥彰。
“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乱讲。”赵五娘笑了笑,“晏晏,太子殿下是当真在乎你。”
赵晏不以为然:“他一片好意不假,但那是顾及我们过往的交情和祖父的面子。”
“此言差矣。”赵五娘摇摇头,“我和霍公子跟他素昧平生,即使他看在你与祖父的份上出手相救,大可支援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而非亲自冒险。他是挂念你,舍不得与你分开。”
说罢,抢在赵晏争辩之前道:“堂姐是过来人,怎会看错?”
赵晏啼笑皆非,岔开话题:“别说这些了,先歇息吧。我睡了一晚,床铺还是热的。”
赵五娘顺从躺下:“你这里确实比其他屋子暖和。”
赵晏闻言,看向炭盆,意外发现里面早已冷却。
可她昨晚并没有被冻醒,反而像是拥着一簇火苗,从内而外皆是暖热。
脑中陡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她深呼吸,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姜云琛这混账,又趁机占她便宜!
雪还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赵晏四下搜寻着熟悉的身影,目光不经意掠过庭院,突然看到树下立着一个雪人,身穿她昨晚打斗时扔出去的披风和裙子,还戴了帷帽。
帷帽原本被劈成两半,而今却重新粘好,歪歪扭扭地扣在雪人头顶,周围散落着一圈横七竖八的雪球,被雪人用树枝指着,她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来是自己和那群歹人。
谁的手笔,一目了然。
她与雪人对视半晌,忍不住破功,俯身将帷帽扶正。
不由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连降大雪,她和姜云瑶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另一边,姜云琛与广平王世子你追我赶地打雪仗,一个不慎摔倒,砸在雪人上,将她们辛苦半日的成果毁于一旦。
姜云瑶当场哭了起来,赵晏转身加入战局,同广平王世子联手,把罪魁祸首变成了雪人。
当晚她留宿宫中,翌日清早,往院子里一看,赫然发现两个“花枝招展”的雪人,一个长裙飘飘,头上镶珠嵌玉,另一个佩剑执刀,身后还背着一把弓。
宫人解释道:“太子殿下半夜悄悄跑来,说要给公主和赵娘子谢罪,请二位笑纳赔礼。”
姜云瑶取下雪人头顶的珍珠步摇,宽容大度地一挥手:“既然诚心道歉,姑且原谅他一回。”
赵晏掂了掂弓,嘴上却毫不客气道:“这雪人堆得可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