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紫宸殿。
姜云琛立在殿中,听到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人之前见过晏晏?”
“阿爹放心,儿会妥善处理此事,”他答非所问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由何人去往凉州。”
西域使臣招供广平王意欲谋反,几位重臣接到传召,正在入宫的路上。
临川王作为如今辈分最高的皇亲国戚,自然也在其中。
皇帝凝望他片刻:“其实你在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宗室无人可用,最合适的人选是梁国公。”
姜云琛默认。外祖父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皇室子弟们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且以他的才干,临川王的鹰犬压根不是对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与临川王年岁相仿,路途遥远难免辛苦。
他抬头迎上皇帝投来的目光:“阿爹,您是在怪我吗?先是委屈叔父,又……”
“没有。”皇帝微微摇头,神色温和些许,“你叔父的脾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旦下定决心,即使是我也劝不动,而梁国公受命,也断然不会推辞。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有万全的准备?”
姜云琛心领神会,郑重道:“我向阿爹保证,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皇帝略一颔首:“那么此事全权交付于你,三个月内,我希望可以看到的你的成果。”
姜云琛应下,又道:“阿爹,我想与您借一个人。”
“谁?”
“定远将军虞朔。”
他解释道:“虞将军是凉州人,对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他身后没有家族负累,也不会京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干扰,虽说他曾在赵尚书麾下,但现在,他已经听命于您。”
“他的确是可塑之才。”皇帝没有拒绝,“我会给他一个恰当的职位,派他随行。”
这时,御前总管林沐走进殿中:“陛下,含章公主求见。”
皇帝眼中掠过一抹诧异,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姜云琛却突然想起那天从广平王府出来之后,姜云瑶与赵晏聊了一路,难不成——
他心底浮上不可思议的猜测,就听皇帝道:“宣。”
姜云瑶进来时,难得有些紧张。
她鲜少踏足紫宸殿,虽然从小到大,父母兄长谈及政务,若逢她在,也不会故意回避她,但她一直觉得,这些离自己很远,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总有亲人替她遮风挡雨。
而今,却是他们需要她的时候了。
她早已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诚然,就算没有她,兄长必定也能摆平,可她想到面对那些旁支们的质疑,兄长为了立威,不惜亲征西域,便觉着自己也该站出来,而非永远坐享其成。
她要让世人知道,将来兄长继承大统,她虽是女儿身,却依旧可以成为他的臂膀。
父母从未因她是女儿而亏待她分毫,兄长一直将她保护在羽翼下,叔父为人风趣,小时候经常带她去各处玩,堂弟堂妹见到她,总会亲昵地称一声“阿瑶姐”。
这次,换她替他们做些事了。
她盈盈下拜,明艳娇柔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话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字句清晰可闻:“阿爹,儿愿亲赴凉州,将真正的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赵晏攥着玉佩,径直返回承恩殿。
途中看到明德郡主慢吞吞挪动的身影,没有给一个多余的眼神,从她身旁越过。
明德郡主完全没有觉察到动静,以为赵六娘已遭遇不测,正喜不自胜,忽然一阵夹杂着刺骨冷意的风袭来,她大惊失色,一抬头,看到赵晏的背影,长发浸湿,披着外衣,裙摆淌落一串水珠。
这……怎么可能?难道赵六娘是钢筋铁骨,根本不知冷吗?
她愕然了一瞬,顿时加快脚步,唯恐赵晏回去叫人来惩治自己。
守在承恩殿外的内侍宫人望见赵晏走来,赶忙迎上前,锦书看她这副尊容,瞠目结舌道:“娘娘,发生了何事?”
旋即,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进殿内,吩咐其余宫人去烧热水,取来干净的衣物。
热气扑面而来,赵晏平复呼吸,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明德郡主以下犯上,先是偷盗承恩殿物品,又对我出言不敬,即刻逐出东宫,往后永不得踏入此地。”
“把她给我赶出去,打扫内殿,被褥全部换掉。”她冷然,“她擅自坐了我的床榻,我嫌脏。”
不多时,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架起明德郡主,枉顾她哭喊,一路将她拖走。
赵晏对外面传来的尖叫声置若罔闻,转身去往浴室。
姜云琛乘车回到东宫,犹觉难以置信。
姜云瑶毛遂自荐,皇帝力排众议,同意了她的请求。
一众老臣们倒是没有反对,只担心含章公主年纪尚小,未必能担此重任。
临川王百般质疑,但宗室之中除了他或嘉宁长公主上阵,再无人比姜云瑶的身份更为尊贵,加之以梁国公为首的老臣们反唇相讥,他争辩不过,只得悻悻作罢。
事情议定后,阿瑶要去凤仪殿一趟,他正犹豫是否跟着,便听她道:“阿兄还是尽快回东宫吧,明德郡主临时登门,可别叫晏晏在她手下吃亏。”
他惊讶之余,当即返程。
车驾停住,姜云琛快步走向承恩殿,一边问前来迎接的内侍:“明德郡主还在?”
“回殿下,已经走了。”
他步伐不停,吩咐道:“她怎么进来的?以后守好门,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当东宫是菜市场,谁都能自由来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