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的色泽很淡,一眼看去,显得五官很干净。
宗长殊低头,看了姚盼一眼。小孩子的眼睛懵懂,纯净,如同一片深邃的湖泊。
这是未来太行皇室的希望,是皇室的命脉所在。现在,还是一粒等待发芽生根的种子,青涩无知,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
时至今日,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龙榻上,那个老人望向他时,充满希冀的眼神。
他们曾经共同征战沙场,并肩作战,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个鬓边斑白之人,也曾经意气风发,横刀立马,与将士朗声大笑地举杯共饮。
数不清的生死与共,甚至结拜为异性兄弟。
士为知己者死,他一辈子,都记得那位帝王的嘱托。
回过神来,他蹲下身,抚了抚姚盼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殿下,我在东华书院等你。”
宗长殊一走,姚盼就不满地踢了踢凳子,“到底有多重要,比梨梨还重要吗……”果真是被这个身体同化,闹起了小孩脾气。
江寒练幸灾乐祸地吹了一声口哨,“箱子里的东西丢了,他也活不成了。”
姚盼僵了一下,歪了歪头:
“为什么呀?”
“殿下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江寒练抓了一把胡豆,放嘴里嚼了嚼,见小孩儿实在是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这才慢吞吞地说:
“他宗长殊,生来就是皇族的一条狗。”
这原本是裴汲,陛下还有东华书院几个老头儿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寒练只当姚盼是小孩儿,压根不记事,这才大摇大摆地说了出来。
原本,江寒练带着殿下辰时出发,戌时抵达驿馆,定安帝考虑到,在这段期间,几人遇到未知危险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需要放出假的消息,由一个人提前先行,吸引贼子的注意力,就可以为太行帝女规避掉所有风险。
果不其然,宗长殊遇到了刺客,虽说受了点伤,却十分幸运地活着回来,且拿到了一手消息。之后若是顺藤摸瓜,定能寻到幕后主使。
原本,他们的师父还担心这等危及性命之事,要好一番磋磨才成,谁知,宗长殊那个奇葩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江寒练转念一想,是啊,他的身份,用来作为诱饵,再合适不过了。
一介庶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宗长殊是狗?
听了江寒练的话,姚盼都想笑。也不知是谁,后来位极人臣,掣肘与她,叫她处处碰壁,火冒三丈。甚至逼宫造反、谋权篡位,最后,将她从皇恩台上一脚踹下,穿成现在这个小废柴。
倒说说,谁家的狗会这样反咬一口?
江寒练的神情莫测,嘘了一声,“是陛下千挑万选,专门给殿下养的一条好狗喔。”说完顺手摸了一下姚盼的头。
姚盼当时就怒了,堂堂女帝的头颅何等尊贵,也是你个破烂纨绔能碰的?
她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
“松口!”江寒练虎口卡在她的嘴边,吃痛地嗷呜了一声。
连她是个小孩儿也顾不得了,狠狠掰开她的嘴,推了姚盼一把,“你有病吧干嘛咬小爷?!”
“不准你骂长殊哥哥!”吭哧了半天,姚盼想出这个理由。
“还挺护食,”江寒练呵呵一声,“你倒说说,为什么不能骂。”
“他是梨梨的哥哥。”
姚盼握紧拳头,气鼓鼓地说。
江寒练黑着脸,“我从没听说太行皇室还有别的皇子啊,天真。你这话传出去,怕是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姚盼还怕不能给他惹来杀身之祸呢,于是臭着脸,一副没错我就是稀罕他,关你屁事的表情。
江寒练一看,气不打一出来,冷笑了一声,也顾不得她是个小屁孩,嘴巴又快又毒,“好啊,太好了。你继续这样粘着他,缠着他,别说陛下会起猜疑之心,且看看,他那个刚正不阿的爷爷会不会放过他。恐怕到时候,人人都要说他蛊惑帝女,心术不正,你且看着,宗长殊的爷爷会不会活活剥他一层皮下来。”
宗长殊的爷爷?
姚盼猛地想起来,宗长殊的爷爷,名唤宗谨,宗家说一不二的家主,乃是历经两朝的老臣,出了名的严厉,却与唯一的儿子断绝了亲缘关系。
后来宗长殊入朝为官,熟悉他与宗谨的人都说,爷孙俩的脾气啊,像了十成十。
见姚盼不说话,江寒练挠挠头,嘀咕一句,“罢了,我跟一小孩儿计较什么。”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准你骂长殊哥哥。”
姚盼鼓着眼睛,凶巴巴地说。
江寒练就奇怪了,“那书呆子有什么好?这么讨小孩儿喜欢。”
“长殊哥哥最好!”
姚盼闭眼吹,“他比你好看!”
这倒确实,宗长殊那张脸,简直不能更符合她的审美了,要不是脾气实在太臭,又权势滔天,动他不得,姚盼早就把他抢到皇宫里当男.宠,夜夜笙歌。
“声音比你好听。”
“做饭好吃,”姚盼撅着嘴,这样对比下来,宗长殊的优点还挺多。
“他对梨梨很好!比你好多了,他从来不对梨梨动手的,才不像你。臭坏蛋!”
“嗯?你敢再说一遍?”
江寒练捏住她的脸,往两边扯,姚盼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冲他吐舌头,做鬼脸,惹得江寒练勃然大怒,跳脚来追。
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一道雪白的身影驻足,片刻后,缓缓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