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忽的侧头看她了,素尘心里涌上一阵喜悦,她欢喜地想,薛梨死了,世子爷的眼里,便看得见她素尘了。
素尘强压着笑意,想说点什么话,让李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更久些,“世子……”
“你很高兴。”李玄打断她,淡声说着,不是问,是确定的语气。
素尘一慌,忙跪下了,“奴婢不敢。”
李玄转开脸,有点厌恶去看素尘那张带着仰慕掺杂着幸灾乐祸的脸,让他打心底觉得恶心,他面无表情问,“你伺候我多久了?”
素尘小心翼翼回话,“奴婢十二岁起便伺候世子了,再过一个月,便六年了。”
李玄试图回想,记不起来,一个丫鬟,从未入过他的眼,自然不会去记。他索性放弃了,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那日,梅树下,你同阿梨说了什么?”
素尘脸色一白,下意识捉住了袖子,连声辩解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什么都没说,是真的。世子爷,您信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
她一边解释,一边跪膝上前,想去扯李玄的衣摆。
李玄只极其厌恶的,冷冰冰一句,“你碰我试试”,素尘便被钉在原地了。
她喃喃解释着,“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奴婢只是说了表小姐要来——”
她说到一半,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闭了嘴。
李玄其实早已经猜到了,只是听到素尘亲口承认时,他还是心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被活生生撕开一样。
他好好地坐在那里,却感觉整个人被撕成两半,冷风呼啦啦往里灌,灌得他五脏六腑都被冰碴填满刺穿。
他做了什么?
他把阿梨送到别庄,在他心里,是想要保护阿梨。但在阿梨看来,是什么?
是他要娶妻,便将阿梨赶得远远的,怕她碍了新主母的眼?
还是他厌恶了她,不想见她了?
他不知道,那一个多月里,阿梨想了什么,哭过没有,怕不怕。她给他绣那身锦袍的时候,一针一针绣着那代表夫妻恩爱的连理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待阿梨有情有义,情深意重。
李玄,你真像个笑话啊……
李玄徒劳张了张嘴,想问素尘,阿梨当时是什么反应,终究不想再从她口里听到阿梨被编排,只冷淡叫了管事进来,淡淡一句“发卖了”。
第32章
武安侯府客院内
林兰意刚回到屋里, 进门便立即有嬷嬷捧了一盏热茶递过来,她接过去,小口喝了一口, 垂着眼, 若有所思想着事。
嬷嬷在一边小心翼翼问,“姑娘, 你方才去见侯夫人,侯夫人可说了什么了?”
林兰意回过神, 摇摇头, 道, “没说什么, 姑母问我吃穿可还习惯,又问了爹娘弟妹的情况。”
林兰意的父亲, 同侯夫人是隔房的兄妹,她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湖州为官,她很小便随父母亲去了湖州, 在家排行第四,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
当初侯夫人写信去湖州, 信里信外是想亲上加亲的意思, 家中父母自是喜出望外, 眼巴巴便叫林兰意来京城了,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 要想法子当了世子妃, 日后好提拔兄弟姊妹。
林兰意自己倒不反感嫁到姑母家, 她小时候来过侯府做客,姑母待她很和气,在她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里, 世子表哥很疼爱元娘表妹。
能疼爱幼妹的人,应当总不会是个太坏的人。
来了后,林兰意发现,自己倒是没猜错,表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一路上待她十分照顾,却并未仗着两家要结亲的关系,对她动手动脚或是言语调侃。
无论行动上,还是言辞上,表哥都是个难得的君子。
林兰意当时便想,纵使姑母在信里说了,表哥有个通房,她也不在意,她是正房,自然不会同通房争风吃醋。
就这般,她千里迢迢来了京城,然后便傻眼了,表哥那位通房病死了。
这几日,林兰意闭门不出,还是迫不得已到了日子,才去同姑母请安了。
思及此,林兰意不由得想起方才姑母的话。
姑母握着她的手,一再叮嘱,“你若无事,便去找你表哥,说说话也是好的。”
林兰意当时应下了,回来后,便觉得很是尴尬,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日日去寻表哥。
但姑母那边又是一再叮嘱,林兰意坐了坐,终于还是站起了身,带上嬷嬷,朝世安院去了。
她到世安院的时候,李玄正要出门,见了她,便停了步子,远远站着,客客气气问她,“表妹有什么事?”
林兰意面红耳赤,总觉得连世安院的丫鬟都在看自己笑话,硬着头皮道,“表哥,我想出府逛一逛,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玄颔首,林兰意以为他答应下来,正要谢他,便听他道,“表妹是客,不必拘束。出门便同府里管事吩咐一句,他们会安排。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李玄说罢,便又冲林兰意点点头,疾步走了。
渐渐走远,李玄的步子才慢了下来,他其实心里清楚,林兰意很无辜,大抵也猜到,应当是母亲喊她来的,但他实在没有精神去同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一看到她,李玄便想起那一个月,脑海里便止不住想,那一个月,阿梨白日里会做什么,夜里做什么,天晴的时候做什么,天冷的时候做什么。
越想,便越觉得心痛,胸口像被什么凿着一样,疼得厉害。
眼下,他就只想避开林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