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忙搭上去,想看看阿梨的神色,偏她低着头,恰又转过身了,他什么都没瞧见,只得温声道,“阿梨……”
阿梨嗯了声,只当应他,然后又低着头,将方才取过来的药瓶倒出一掌心,敷在李玄乌青的膝盖上,轻轻揉搓着,打着转揉着。
阿梨不开口,且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李玄一肚子安慰的话,也都没机会说,只得咽了回去。
膝盖上的伤并不重,只是淤青,药膏揉化开后,一股淡淡的香,便在小小的屋里弥漫开了。
直揉了一盏茶的功夫,李玄才小心翼翼开了口,抬手轻轻握住阿梨的手腕,低声商量着,“这般便可以了,已经不疼了。你手累不累,我——”
话未说完,便见一滴泪掉在自己膝盖上了,晶莹的泪珠,落在淤青的膝盖上。不是一滴,很快接连又有几滴连续不断落了下来,在枕头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小圆点。
李玄一下便慌了,抬手去给阿梨擦泪,却越擦越多,只得不断道,“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真的。我能走能跳,什么事都没有。阿梨,你别哭,太伤眼睛了。”
他越哄,阿梨便越忍不住,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鼻尖红肿,眼尾也是通红,那双好看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她抬起脸,用袖子擦了脸,看着李玄,轻声问,“是不是因为爹爹的事,陛下罚你了?”
李玄下意识要摇头,阿梨却红着眼看他,小声道,“李玄,你别骗我。”
李玄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却很快补上一句,“岳父的案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过几日,便能出狱了。”
阿梨一怔,眼睛里还含着泪,“那陛下做什么要罚你?还罚的这么重?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李玄心里觉得冤,他不过就是受伤了瞒着她,拢共也就这么一回,现在在阿梨心里,却成了不可信的人了。
李玄无奈道,“阿梨,我也就今夜怕吓着你和孩子,骗了你一回。都不算骗,只是瞒着你,对不对?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可信了,时时事事都要骗你?”
阿梨被他这么一问,却有些气虚了,好似她是什么负心汉一样,张张嘴,“我……”
李玄却不想为难她,很快解释道,“不过是我查案时用了些手段,陛下觉得有违规矩,便小惩大诫罢了。陛下若真要罚我,岂会是跪一跪便过去的?你放心,已经没事了。真要有事,我今夜怎么可能回得来……”
阿梨听了前面的话,还觉得李玄说的有道理,是自己错怪李玄了,可听到最后一句回不来的晦气话,便立即变了脸,可看了眼狼狈的李玄,到底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替他将卷起的裤腿放下去,盖住膝盖,边低声道,“别说那些话。你回不来,那我便也过不下去了。”
李玄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抬手抱住阿梨,柔软的吻落在她的侧脸、耳垂上。
阿梨方才这话,分明是在说,要与他生死与共。
虽眼下不是腻歪的时候,可李玄心里就是忍不住欢喜,觉得身上那点疼啊酸啊,一下子就好了一样。
百病全消。
第104章
这一番折腾, 李玄自然没必要继续在书房住了,当晚便搬回了北屋。
吃过药再歇下,都已经是半夜了, 夫妻二人同榻而眠。
翌日起来, 阿梨还在屋里梳头发,李玄正坐在外室看书的时候, 嬷嬷抱着岁岁过来了。
小家伙一见爹爹居然在,赶忙从嬷嬷怀里下来了, 高高兴兴跑过来, 趴在爹爹的腿上, 仰着脸, 圆圆眼睛亮亮的,甜甜喊, “爹爹!爹爹今日不忙吗?不去大理寺吗?”
大理寺具体是什么,岁岁不知道,但她每回问嬷嬷, 爹爹去哪里,嬷嬷都这么回答, 久而久之, 小家伙便觉得, 爹爹若是不在家里, 那必然是去大理寺了。而这段时间, 李玄又常不在家中。
李玄一把抱起女儿, 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温声道,“爹爹今日在家里陪你们。”
岁岁立马就笑开了,父女俩正高高兴兴着的时候, 阿梨从内室出来了,瞧见女儿坐在李玄膝上,便示意嬷嬷过去抱她,道,“爹爹膝上有伤,岁岁自己坐。”
嬷嬷闻言赶忙上前,抱起岁岁,另个丫鬟搬来有靠背的凳子,二人将岁岁安置好,便退到一旁了。
岁岁乖巧,这般也没哭闹,只小心看着爹爹的膝盖,“爹爹怎么了呀?是不是摔跤了?膝盖摔破了吗?”
李玄自然不能告诉女儿,这是在宫里跪的,便颔首,一本正经扯谎,“嗯,爹爹下马车时摔的。”
岁岁听罢,也不要嬷嬷扶,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爹爹身边,蹲下、身,撅着小屁股,脸朝前靠着,然后鼓起腮帮子,呼呼吹着爹爹的膝盖,还很严谨,一边吹十下,吹完就换另一边。吹罢,仰起脸,“爹爹还疼不疼?嬷嬷说,呼呼就不疼了。岁岁给你呼。”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愣是吹得脸都涨红了,黑黑的碎发黏在额上,圆圆小脸、亮晶晶的眸子,看上去可爱极了。
李玄一颗心都被女儿吹得软成水了,温声道,“爹爹不疼了。”
岁岁这才站起来,手叉着腰,自己又爬回了凳子上,边还不忘嘱咐道,“爹爹下次要小心呀……”
阿梨看着岁岁这贴心小棉袄似的样子,不由得抿唇露出个笑来。
也不知岁岁这性子随了谁,性子纯善温软,日后选夫婿的时候,他们做爹爹娘亲的,可真得把好关才行。
不知不觉便想远了些,阿梨收回思绪,坐下来,陪着父女俩慢吞吞用了顿早膳,说是慢吞吞,其实反倒是父女俩在等她。
自打怀孕后,阿梨是没孕吐的反应,可胃口却不如何,她原本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大夫来瞧过后,说按照月份来看,她这肚子有些小了,阿梨才有意识逼着自己多吃些。
吃过最后一块蒸糕,阿梨便觉得自己饱了,刚搁下筷子,便见嬷嬷推门进来了,急急忙忙道,“宫里来人了。”
这话一出,阿梨一惊,哪里还坐得住,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倒是李玄,猜到了些玄机,扶着阿梨,怕她摔了,安慰道,“别慌。一起过去看看。”
阿梨赶忙点了头,吩咐嬷嬷照顾好岁岁,自己随着李玄出了北屋的门,世安院的正厅,便见到屋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正端起茶盏啜了口茶,仿佛是听见有人进门,赶忙放了手里的茶盏,起身来拱手。
太监道,“奴才见过世子,世子妃。”
打过招呼后,便微微抬起脸,去打量对面的夫妻二人。他生得微胖,白白胖胖的,连眉毛都花白了,又笑眯眯的,看上去便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脾气很好似的。
阿梨原本还有些不安,可见这公公这般慈眉善目,倒是一愣,她进宫了几回,回回都不大顺利,最后一回更是差点遭了算计,颇有些把宫里人当狼豺虎豹的感觉,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就像打起精神准备打场硬仗,结果上门的却是个笑眯眯送礼来的。
她一愣,一旁的李玄倒客气回道,“德公公不必多礼。”
德忠便笑得一派和气,然后道,“奴才是遵陛下的命令,来给世子赐药的。”说罢,从袖中取出两瓶药来,一手托着,一手递过去,边道,“这白瓶的是祛疤的,红瓶的是化瘀的,俱是太医院胡院试亲手调制的,药效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