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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穆安侯夫妻两个占了正院,最大景致最好的一处已经布置好留给了刘老太爷,刘文杰夫妻也占了处精致小巧的院落,只余下两处。钱刘氏拿侄儿媳妇没辙,又对那个自幼负气离家的兄弟很是瞧不上眼,便想拉着姐姐一起抢个先儿。

赵夫人倒是晓得自家侯爷颇为看重二老爷,可男人们于这上头都不甚上心,她也想快点把两个小姑子打发了好细问一问丫头挨打的缘由,没一会儿就松了口,将原本有意拨给老二一家的溪午院给了出去。

白刘氏与钱刘氏两个心满意足的走了,赵夫人才得空将人都叫了进来问话,没想到那名唤鹿儿的丫头一进门就扑咚一声跪倒在堂前,失声痛哭:“夫人!少夫人她打了大公子!”

赵夫人一怔,仿佛没听清楚鹿儿说了什么,脑子里嗡嗡的辨不清人声,身子却腾的一下直接站了起来,直接撞翻了金珠新捧上来的热茶,撒了一身也好似觉不出疼来。

第14章 挨打因由 打你就打你,还需要挑日子嘛

金珠怔了一下,急忙拿了帕子给赵夫人擦身上的水渍,又扭身叫一旁伺候的另一个大丫头银豆取干净的衣裳来,不想才刚一扭头回来想给赵夫人赔罪,面上就重重挨了一个巴掌,打得她一边耳朵都针扎似的疼。

“下作的娼妇!我平日就是太纵着你们,倒把奴婢纵成了大小姐,暗害起我来了!既伺候不好人,留着也是白费了我的银钱粮米!”

即便冬日里衣裳厚一些,叫滚热的茶倒在身上也依旧难受的很,偏偏还有三两滴溅在了赵夫人的脖颈之上。她起初震惊于林斓作为妻子竟敢打伤丈夫一事,回过神来就觉得皮肤刺痛无比,气怒交加之下,想都没想就下死力甩了金珠一巴掌。

当年刘侯娶亲时不过乡间农夫,后来投身军伍也是从兵丁做起,赵夫人年轻时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什么力气活都做过,手上劲头极大,金珠一个从小没吃过苦的丫头哪里受得住,整个人都被打懵了,直接软软跪在了地上。

徐嬷嬷就在一旁站着,见状惊呼一声却没敢劝,只惊慌的瞄了眼金珠流血的嘴角,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金珠父母去的早,五岁多点就被赵夫人接到了府里,一进来直接就拿着一等大丫头的月银,可说是府里的头一份,赵夫人还当着身边所有人说过金珠娘亲同她有旧,金珠就同她的亲闺女没分别。平日里谁不知道有事儿想求赵夫人开恩,走金珠姑娘的门路多半灵验呢。

徐嬷嬷知道自己的体面也不过就比金珠多了个辈分上的便利,如今金珠都凤凰落地变草鸡,莫名其妙被赵夫人拿着煞性子,听这意思怕是要被撵出去,她又哪里敢多说半个字。

打了金珠,脖颈上的刺痛也轻了不少,赵夫人抬手按了按伤处发觉不曾起泡也就熄了敷药的心思,便又冷着脸踢了瘫在地上的金珠一脚:“滚回屋里去,少出来碍我的眼。还是你也有什么了不得的倚仗靠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不成。”

三年前刘侯获封郎将在京中置办了宅院后,赵夫人一向自恃身份,何曾亲自动手打骂过奴婢,就连徐嬷嬷金珠几个都常常听赵夫人教导,要她们修身养性,这些不够体面的事儿合该交给粗使们去做。

结果赵夫人一动手就直接招呼到了金珠脸上,别说新买进来的小丫头们吓得抖成一团,便是与金珠前后脚进来的银宝也骇得面上发白,恨不能跟金珠一起滚出去,好远远离了盛怒中的赵夫人。

等金珠战战兢兢爬起来捂着脸滚了,赵夫人才重重喘了口粗气,却不像徐嬷嬷猜测的那般领着人去梧桐苑看刘文杰,而是又沉着脸落座,将一屋子丫头婆子撵到廊下站着,独留了徐嬷嬷和鹿儿两个,盯着瑟瑟发抖的鹿儿冷冷问道:“林氏为何对大公子不恭敬,你可知道?”

鹿儿原本叫招弟,还是入府时赵夫人看她一双眼生的极好,瞧人时懵懂乖巧又瑟缩如同幼鹿才给她改的。

鹿儿能被挑中给刘文杰红袖添香,除了模样生的好,性子自然也算伶俐,她听出了赵夫人语气中的怒意也不敢再卖弄,轻轻抽噎了一声,抖着身子摇了摇头:“奴婢没听见,大公子让奴婢在门外等着,奴婢只听见大公子问林氏‘你敢打我’,奴婢想进去看大公子,就被林氏身边的人打了嘴巴,说奴婢不懂规矩。”

其实鹿儿当时往屋里闯的时候可比这有气势多了。她听着屋里刘文杰几乎是暴跳如雷的质问声以为终于到了自己出头的日子,急着表现一番护主忠心,便一面下狠手推搡梧桐苑里的小丫头,一面大声嚷嚷,说是什么“女人要以夫为天少夫人您这样连我也看不过眼”,又忙着心疼刘文杰“大公子您可是要在外头做大事的,可不能伤着了”,结果刚进屋走了两步,就叫两个膀大腰圆的丫头扯着丢了出去,连是谁打了自己都没看清楚。

赵夫人却懒得听她说自己的委屈,皱着眉头追问:“所以你听见大公子说林氏不恭敬,但是你根本没见着大公子?那你回来之前,还听着别的响动了吗?还有人动手吗?”

鹿儿当时都被打懵了,又怕那些丫头干脆划烂了自己的脸,哪里还能顾得上刘文杰,横竖那是大公子,少夫人生的又娇弱,夫妻打架拉扯也有限,总不会比她这卖了身的惨。可对上赵夫人仿佛要吃人似的神色,鹿儿哪里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只能揉了揉自己肿的桃核似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没了,大公子大度,林氏也没敢再冒犯。”一般人家不都是如此,男人不计较,妇人难道还上赶着找打。

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她并非不想直接带着人过去把林斓绑起来家法惩治,若是按她的心意,那是要林斓扒光了抽一顿马鞭才好,看她还有没有脸见人,顶好半夜自个儿吊死了干净。可是一来京中来人还没走,都在旁盯着,二来林家可不是好惹的,真动了家法,根本收不了场。

就算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子念头,觉得先不管不顾为独子出这口恶气,宫里和林家也未必就会为了个殴夫的悍妇打杀忠臣,赵夫人也知道事不可为。实在是林斓陪嫁的下人太多了,她这边儿的丫头婆子一齐上手都未必打得过,若是跟刘侯要家丁,林斓那边还能叫来在城里经营产业的陪房。一旦闹出那么大阵仗,就算真的绑了林斓,刘家的脸面也丢尽了,几十年抬不起头。

既然刘文杰伤的不重,她又拖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小夫妻有再大的火气也都下去了。赵夫人心下稍安,总算拿捏着当家夫人的款儿起了身:“你先回书房等着吧,我去瞧瞧大公子,林氏实在是不像话。”

赵夫人发了话,鹿儿再想亲自去梧桐苑把自己挨的这一下十倍打回来也只能算了,抹着泪磕了个头,捂着脸娇娇怯怯的走了。赵夫人则扶着徐嬷嬷的手,领着四个健壮的仆妇去了梧桐苑。她倒是想带上十个八个人壮胆,可几家亲戚都在,她不想传出风声让人一进门就看了笑话,只得罢了。

可赵夫人怎么也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林斓竟然都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赵夫人进门时,林斓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正位上,刘文杰倒是捏着拳头站在堂中,两边丫头婆子虎视眈眈,害得刘文杰活像个受审的犯人。

赵夫人头皮都炸了,也顾不上呵斥林斓,直接扑到了刘文杰身上,颤着手摸了摸刘文杰右脸上那道半指长的划痕。林斓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能在常年上阵的刘文杰脸上留下这么长一道,打人时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赵夫人一想都心疼的直哆嗦。

再顾不得来时路上想的那些借机让林斓低头认错,也好让小夫妻和好的念头,赵夫人恨不能一指头戳在林斓鼻子上:“狗屁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你爹娘就教你打自己的夫君了?翻了天了!你说说你凭什么打文杰?说不出来我拼着诰命不要,也要为我儿求个公道!看看你一个天生坏胚配不配皇上的那许多夸奖!”

赵夫人气的跳脚,林斓却只抬了抬眼皮,稳稳捧着手中的茶盅饮了一口,才抬眸看着面皮紫胀的刘文杰慢条斯理的回道:“我是打了刘文杰了,至于我的家教不劳夫人惦念,想知道我为何动手,您只管问您的爱子就是了。”

正对着刘文杰抬了抬茶盅示意,林斓精致的面庞上满是嘲讽,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慢之意,令刘文杰难堪的咬紧了牙关,却一言不发。

第15章 礼义廉耻 知礼义而无廉耻

礼义廉耻四个字,刘文杰曾写了整整九十九日,每日九十九遍。因为刘侯当年慕名士风流世家风采特意为他求来的启蒙先生瞧不起他,嫌弃他粗鄙,比不得同门的几位世家出身的子弟,要他先将礼义二字记牢,懂得何为廉耻,才肯为他授业解惑。

等到刘侯一步登天,刘文杰方明白昔日高高在上的同门在京中根本不值一提,一族之长都未必能见得到林相这样真正大世家当家人的面,自然就将往日的屈辱看得淡了。

可是今时今日,对上林斓似笑非笑的眼神,刘文杰仿佛又回到了拜师第一日,他所谓的先生状似可亲的问他民何以知礼、义,而少廉耻,而他张口结舌,只能任由同窗在旁嬉笑的难堪。

刘文杰嘴唇抿得泛白,牙缝间血腥味越来越浓,赵夫人久等不到答案却是愈发急切,干脆重重拧了他手臂一把,声音里都带上了恼意:“孽障!到底是谁的错你倒是给个话!我这辈子只你一个根苗,便是拼了性命我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一面说,赵夫人一面还不停给刘文杰使眼色,让他别为了男人的面子错失良机。这些日子府里头确实是风平浪静,刘老太爷他们也还没来得及在林斓面前惹是非,实在是没什么事情能触怒这个煞神的。赵夫人思前想后,还是觉着这回多半是为了鹿儿那个丫头才闹起来的,只是阵仗比她先前以为的大得多。

以赵夫人看来,林斓既然能发脾气那就是心中在意刘文杰,既然在意,那之后就好办了。一巴掌算得了什么,婆婆的威风也不急于一时,日后掐住了林斓的肺管子都有讨回来的时候。至于鹿儿,不过是个丫头,大不了打发出去就是了,反正这年头买一匹骡子的钱能买回五六个齐整丫头来,不愁没有人伺候。

知母莫若子。刘文杰只几个眼神就明白了赵夫人心中所想,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苦笑。倘若林斓真的能为了一个丫头争风吃醋,那点子心智也就不足为虑了。他不忍让自己的母亲再因为不明情势而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来徒增笑柄,可真话无异于刮骨钢刀,只一想就让他羞愤难当。

有些话他方才能凑到林斓身旁低声说,可大庭广众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要他如何同自己的母亲说,他发觉堂弟对自己的妻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想着告诫妻子一番,让她以后勤修德行、妆容衣着力求质朴无华,不可再艳质招摇,以免铸下大错呢。

一句“人杰的品性我心中有数,万不该如此浮浪无状,家里女眷不少,怎么他不盯着别人只盯着你,你也该时常自省,以免招至祸端”还没说完,他的脸就被打歪了。

刘文杰从来都不知林斓这样娇弱的身子也能有这样大的力气,他也想扭住林斓同她好好讲讲道理,只是都不等他从被羞辱的恼怒气恨中醒过神来,几个练过武的丫头就把他跟林斓隔绝开来。为了不跟几个丫头动手失了身份,刘文杰不得不连退几步,直退到了堂中央,林斓才轻轻叫了声停。

自己傻子似的顶着脸上的伤口握拳站着,妻子甚至还有心让丫头帮她修了下因殴夫而伤着一角的指甲,又给了他另一层羞辱。刘文杰恨恨闭上了眼,并不肯回应赵夫人的视线。

礼、义、廉、耻,这四字一直在他心中拉拉扯扯,多年前先生讲的云里雾里他还嫌弃如此简单之事非要讲的诘屈聱牙,只是辩不过同窗才作揖顺从。可方才他堵着一口气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要同第三人说,哪怕这是人生养他的母亲,他都觉得话若出口,便真的是寡廉鲜耻了。

刘文杰死活不肯说话,林斓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看戏的模样,赵夫人不由当真迷惑起来,抓着刘文杰衣袖的手都松动了,只来回打量着儿子儿媳的神色。

三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刘文杰熬不住心中自问,低头拉了下赵夫人,哑着声音央她陪自己回书房歇息片刻。赵夫人本不肯走,刘文杰低声提了下刘老太爷,赵夫人才恨恨扶了刘文杰出去,林斓抬了抬眼皮便当作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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