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夜里,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年轻时候
的沈氏,大约贫苦出身,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大健康的颜色,粗糙且瘦弱,与往后明艳妩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上辈子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只是看似对他百依百顺,小心思却极多。他纵容她的野心,让她成了一把利刃,可惜时也命也,他虽曾动过将她扶正的念头,可她却没有母仪天下的福分。
他记不大清上辈子自己是如何将她带回敬都的,对这一时期的沈荞全无印象,此时看着她,只觉得她不如后来狠辣,眉眼里尚且透着稚气和单纯。
沈荞将橘瓣白色的筋脉挑干净了,然后看着司马珩,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迟疑地问了句,“殿下,要……吃吗?”
司马珩目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手略显得粗糙了些,确切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突然想起来,她后来似乎是变得挺娇气的,手边十几个人伺候她一人,带壳的东西从不自己剥,有次他同她一起吃饭,蟹黄肥的季节,桌上上了蟹和虾,他那日情绪不佳,叫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她爱吃虾,却盯着迟迟不动手,他便问了句,“要孤给你剥。”
她摇头,“臣妾不敢。”
他哼笑了声,那语气都是言不由衷,他没心情动手去给她剥,她自始至终都没尝一口。
这么想来,她如今倒是胆子小很多。
沈荞很想问一句:太子兄你在想什么?
你这情绪不明显,我不敢接戏啊!
导演呢?能不能讲讲戏?
剧本给看看?
司马珩终于摇了摇头,“你自个儿吃吧!”
他终于收了目光,沈荞终于也松了口气,如坐针毡地吃着橘子。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没多会儿,一个侍卫进了客室,跪地双手呈起一个物什,沈荞吃橘子的动作一顿。
……传国玉玺?
李冢叹了口气,“果不其然。”
山门外,一列侍卫勒马翻身而下,行色匆匆。
阴沉沉的天,乌云黑沉压在头顶。
山雨欲来。
门外巡守的侍卫长看见人回来,问了句,“怎样?”
“在王府别院里找到了李临,孟义在后头押送,我等先来报殿下。”领头的朗声回道。
这一行人是去王府搜查的,圆满完成使命,眉宇间都是骄傲。
侍卫长颔首,继续去巡守,两队人马错身而过。
“调虎离山!”卢以鲲目眦欲裂,怒视司马珩,“你卑鄙,你栽赃陷害本王。”
司马珩带着李冢和容湛去王府,压根儿就不是去见他的,他早便知道卢以鲲不会见他,他就是要让他离开王府,然后引他的亲卫出府门,去王府搜李临的踪迹。
这个李临乃前朝皇室遗孤,其出身曲折,母亲是下九流,机缘巧合才怀上龙嗣,李临一直养在宫外,无甚才能,也无胆识,因此前朝覆灭,他侥幸躲过一劫,被护送到了南方。
蔡参一直在找他,意图靠着他打复辟李朝的名号与南方的几位雄主结盟,共同对抗司马氏。
沈荞看着卢以鲲破口大骂的样子,想起剧本里,卢以鲲死的时候,那时司马珩已经逼宫逼着司马荣湚禅位了,司马珩登基后,首要做的事就是肃清朝局,开的第一刀就是卢氏,结果卢以鲲闻声而逃,去了南方就是投到了李临门下,拉拢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势力,给司马珩找了非常大的麻烦。
不多时,李临被押送过来了,李临此人胆小异常,见了司马珩,当场跪了下来,膝行两步,对着司马珩不住叩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他逼我的。他把我哄骗来的,说泼天富贵等着我。”
李临语无伦次地指着卢以鲲,惊恐看向司马珩,试图说服他自己真的是无辜的。
卢以鲲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李临,深觉此人不堪大用,他脑子里转得飞快,事到如今保命要紧,他言说:“殿下,小王不认识此人,我不知道此人是谁,他生病倒在府门口,内人心善,便领他回去救治……”
司马珩耳朵嗡嗡直响,最后皱了皱眉,不耐烦挥了下手,“舅舅这些说辞,把孤当傻子吗?”
卢以鲲粗喘着气,“小王不敢,但殿下莫忘了,我姐姐乃当今皇后,我父亲是太尉。”
司马珩似笑非笑,“孤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李朝的传国玉玺,这个小小的东西,几乎是司马荣湚的心病,派了几波人去找,生怕这东西有一天重见天日,提醒他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玉玺是卢以鲲让自己夫人埋在寺院的,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人会知道,他并未打算造反,但终究是一个退路,司马珩对卢氏向来含着恨,来日登基称帝,难保不会对卢氏动手。
他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更不知道司马珩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只觉得背脊发寒,如今提姐姐和父亲,只是希望司马珩尚且有一丝忌惮。
司马珩思考片刻,似乎确切是迟疑了,而后挥了下手,“押送这两个人回敬都。”
容湛抱拳,“是,殿下。”
卢以鲲心里一喜,只要回到敬都,一切就有转机,姐姐和父亲定能保他安然无恙。
沈荞也眉梢跳动了一下,心想果然卢以鲲不会下线这么早。
一群人哗啦啦又退了,屋子里只留了几个守卫,李冢忧心忡忡,“殿下,此时欠妥当……”
司马珩抬手打断了他,“此事我自有考量,先生莫多虑。”
李冢遂闭口不言,司马珩招手叫了个人过来,“送先生回去休息,路上仔细些,莫颠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