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想:美则美矣,就是长得晦气,一张棺材脸,都不笑的。
房门响了,脚步声渐清晰,许是小植进来换炭盆,沈荞睡了个回笼觉,却因着一直做梦,像是比刚刚还要累。
“火再帮我烧旺一点,我不起,我要睡到天黑。”
她嘟囔着,“这冬日何时是个头,我要是头熊就好了,我就去冬眠去,省得遭这个罪。”
而今不太平,都城的百姓尚且安泰,前几日听说,各地遭了雪灾,房子都塌了不少,日日都有冻死的。
沈荞便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样,她又道:“算了,不必加炭了,舍一些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给咱们殿下捐些功德。”慈济寺会拿捐赠之物去布施。
梦里司马珩那缺德样子还很清晰,沈荞声音都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门口侯着的叶小植,险些腿一软跪下去,抬头目光和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容湛对上。
一瞬间低头也不是,盯着也不是。
这……
沈荞说了半天,小植也没回一句话,她正犯嘀咕,床边塌陷了一块儿,有人坐了过来。
沈荞迟疑回身。
而后再次垂死梦中惊坐起。
“殿……殿下。”
妈的,见鬼。
司马珩低头看着她,不过两三个月没见,这女子似乎胖了些,瞧着顺眼了许多,估摸着睡得好,脸色也好,那皮肤白皙细腻了许多,透着健康的红粉色。
此时眼睛里被惊恐填满,像某种受惊的动物,呆滞而迟钝。
司马珩皮笑肉不笑,抬手,去掐捏她的下巴,“在家过得挺滋润?”
沈荞头皮发麻,嘴皮子倒是条件反射,“托……托殿下洪福。”
司马珩哼笑了一声。
“殿下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妾也……也没有能去迎接。”沈荞一副懊恼的样子,“妾近日分外思念殿下,以至于寝食难安,昨夜里失眠到天亮,困乏倦怠,以至于到现在还没能起来。”
沈荞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日日汇报,说沈氏天天在别院吃了睡睡了吃,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他怕是都要信了。
沈荞是完全没想到,日理万机野心勃勃一心搞事业的太子兄会关注她天天在家里干什么狗屁倒灶的鸡毛蒜皮事。
“哦?是吗?”司马珩将她按回去,“那你接着睡。”
沈荞一凛,摇头,“不,不用了。”
……倒也不必如此。
司马珩扯了下唇角,忽而解衣带,“孤陪你一起睡。”
沈荞:……
她吞咽了口唾沫,“殿下,妾已然睡够了……”您自个儿睡吧拜拜了您!
司马珩冷觑了她一眼,沈荞顿时又抿唇不吭声了。
行,睡睡睡,谁先起谁是孙子。
沈荞默默躺了进去,腾了一半床给他。
司马珩脱了外衣,也躺下来,闭上眼,一副真的是来睡觉的样子。
沈荞满头雾水,很想问问,太子兄您怎么了?在搞什么?您有事吗?大老远“偷袭”我一下就为了嘲讽我两句,然后补个觉?
还是这是什么新型杀人诛心的折磨方式?
沈荞不敢动,躺在那里又睡不着,想裹一裹被子都有些犹豫。
叶小植极有眼色地关了房门,容湛让门口的守卫都去二门守着,莫扰了殿下清净。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更吓人了。
司马珩没有睡太熟,精神极度疲惫,可却又似乎并没有睡着,半梦半醒之间,脑海浮现无数画面。
先是他从长徳回敬都的路上,路上饥民沿河迁徙被冻死无数,尸骨曝野荒郊,甚至无人收尸。
他指派了些兵去挖坑就地掩埋了。
他想起上一世,那时心肠尚且冷硬,是不会管这些的,芸芸苍生,于他不过是蝼蚁,死一些蝼蚁于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站在大局之上,像个冷漠的神祇,只管朝着既定的方向走,无论踩着多少白骨。
无疑他是成功的,他统一九州的目标实现了,他重开恩科,减轻赋税,修栈挖渠,加筑边防……
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然太平不过十年,定州王麟拥立前朝公主为女帝,先后攻下四座城池,本是星星之火,不足挂齿,却引得各方响应,纷纷以司马氏无德伐之,以至燎原。
司马珩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这九州大地,忽觉大厦将倾。
他弥留之际回望这一生,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浮光掠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