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第59节(2 / 2)
它的毛皮光滑银亮,金色的眼睛如同琉璃与琥珀,它生在月光暗淡的初刻,被宁时亭起名为月晦。
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伸手将轮椅轻轻一转,与此同时月晦从山洞上的阴影中踏空破出,低吼着扑向了他——恰好撞在了他退下的空隙中,猝不及防地扑了空,然后打了个滚儿。
所有的狼渐渐聚拢,观看着这一场挑战。
一次扑空,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月晦沉得住气,顾听霜更沉得住气。尽管月晦已经尽力蛰伏了,但是它带着杀气的呼吸声依然清晰地被顾听霜捕捉到了脑海中,准确地猜中了它的心思。
月光下一人一狼,是看上去便令人头皮发麻的悬殊对比,但是这样诡谲的景象,顾听霜已经习以为常。
对于他来说,和人对战,和狼对战,都是差不多的。
隐藏自己的想法,学会和敌人周旋,瞄准敌人的空门,避开对方的陷阱……
不知为何,脑海中响起一句话,是今天下午的,鲛人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殿下若能再打晕我一次……”
他低估了宁时亭。
顾听霜的身手从来都不差,但是今天下午,是为什么会被宁时亭察觉到,从而没能得手呢?
他微微扬起下巴。
今天他穿得少,少年人不怕冷,宁时亭给他准备的披风围脖暖手炉统统被他塞了回去,穿着一件单衣就上来了,冰天雪地中显得是这样脆弱。
人在狼的眼中是不堪一击的,人没有厚重的皮毛保护,也没有尖利的爪牙和能撞碎半个山头的力量,白狼咬断一个人的脖颈,就仿佛人咬开一颗多汁的樱桃一样。
顾听霜平静地看着月晦,手边没有任何动作。
他甚至仿佛没有带武器上来,两手空空。此刻微微抬起下巴后,脖颈喉咙空门大开,白皙的脖颈露出来,喉结的弧线流畅紧致。
是这样脆弱、另类的一个王,年少的狼王。
这一刹那,月晦心中的自信占据了上风,它低吼着再次发动攻势——没有任何回旋周转,直接扑了过来!
猛烈的攻势定格在半空中,逐渐放缓,仿佛闯入了一片粘稠的水。这一刹那狂风大作,顾听霜身后的山林,忽而凭空分为两拨,开裂为一条纵深数百里的峡谷!
狂风顺着这条缝隙吹过来,断崖下的火海直接猛然没顶,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红色,久久不退。狂澜的气流中,顾听霜眼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光。
他站了起来,在劲风到达的前一刻,他已经抽出了藏在轮椅轴心的长剑,猛然插透在地,整个人的身体依靠着这股力量支撑起来,稳固如同雕塑。与此同时,右手护腕下的小刀也已经出鞘了,月晦迎着他的视线,感受到自己的战意在让人寸步难行的逆风中正在迅速消退,自己的意识也正在被顾听霜接管。
对于群狼来说,这是神迹,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如同它们不可逆转每一次山崩,每一次风雪。但他们仍然能够在山崩的缝隙中寻找到存活的契机。
这是战斗,而非平常的命令,所以月晦激烈地抗拒了起来,拼出全身的杀戮意志,撞着逆风,一定要将顾听霜扑倒在地,而顾听霜站得稳稳的,它控制不住落地的那一瞬间,匕首已经反扼住了他的咽喉。
随后风声停息,风平浪静。
月晦失败了。
它的耳朵耷拉下来,顾听霜也松开了匕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月晦低沉地嗷呜了一声,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抚摸,又甩了甩大尾巴。
它们没有任何一只狼觉得,顾听霜现在站了起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顾听霜长袖垂地,乌黑的外袍下藏着青筋毕露的手。
他单手撑着剑,支撑起自己整个人,脊背已经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金脊背把在狂风中吹跑的轮椅给他叼了回来,顾听霜方才坐了回去。
他比了个手势后,狼群慢慢地散去了。
顾听霜面上没什么表情,尽管他方才一只左手已经无法正常弯曲了。
“王不入神殿,为什么,是还不认可我们吗?”金脊背重新化为人形,在他身边顺从地站着,询问道。
顾听霜看了一眼那深深的上古洞窟,说:“它不是我的地方。”
“您是白狼神转世,它是您的领地。还是说,您依然认为我说的话是错误的,所以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呢?”
金脊说,“当年我们投奔您,请求您带领我们的族群之时,您也和现在一样,只肯在月色下展露神迹,而不肯抬头凝望月亮。月亮里是白狼神的影子。”
他说话像唱歌,或是某种古老的、遗失已久的歌谣。
顾听霜说:“我就是我,不问转世与来生,我也没有要信奉的神。狼的觉悟应是如此,尽管千年来,白狼神为你们提供庇佑,但那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给的。我是凡人躯体,也是凡人所生,仅因与你们的缘分相遇至此,得到你们的陪伴,如此而已。”
金脊说:“可是在我们心中,您就是神。您眼中有我们找寻了千年的东西,是不会熄灭的金色灵火,这才是我们白狼神一族千年来的血脉传承。”
顾听霜说:“这种东西,不必找我来讨。强者为尊,有一天我也将老去归隐,或者死在尘世的人寿之下,我们的族群也要如常一样生存、发展下去。”
金脊欲言又止,但是神情中写满了迷惑不解。
这些白狼对他的追随,也曾是让顾听霜不太理解的事情。
他是天灵根,能修灵识,能通晓白狼的语言,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让他操纵灵山群狼而生的,但是他并不想与什么上古白狼神的传说扯上关系。
“顾听霜就是顾听霜,尘世的姓名不重要,但我就是我……所作所为,随心所欲。”
身后的风声慢慢收回,岩浆的海洋升腾的红色巨浪也在一波又一波地消退。
金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顾听霜却突然将食指按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金脊看折他的动作,随着他推动轮椅的动作,一起转身向后面。
深红的火浪跌落,如同潮水回落,从上往下,断崖对面的一切从上往下,慢慢地重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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