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路上,其实死倒不难,难的是活下去。左弦支起膝盖,下巴挨上去,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许多军人退役后会得ptsd吧,我们也差不多,眼睁睁看着好友与爱人死在身边,漫长而无止休的站点,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也没办法保障自己的诺言,爱也好,恨也好,也许瞬间都会在下一刻终结。
徒留活着的人享受这无止境的噩梦。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全然置身事外的平淡冷静,如一卷恐怖纪录片的旁白,目光望向渐渐变亮的天际,将一双棕色眼瞳照成凝固的琥珀。
韩青听得一阵牙酸:不管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左弦大笑起来,倒是木慈听出一点不对劲来,他眨眨眼追问道:你是在说温如水吧。
没错!猜对了。左弦在口袋里摸了摸,居然真给他摸出一颗奶糖来,奖励你的,有次下站,温如水判断失误,死的却是冷秋山。
木慈剥开糖纸,奶糖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在舌尖,同情道:这一定对她打击很大。
你居然不怀疑是她故意的。左弦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过你猜得没错,冷秋山的死确实对温如水打击很大,她很少再提意见,也不怎么说话,根据车上不太可靠的心理医生说,还有点自毁倾向。
木慈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只是默默尝着那点甜,叹息起来。
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是这种人。左弦捧着脸道,我只负责提出意见,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是大家的责任。
木慈:
韩青: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起来实在太欠了。
而且这是要放什么心啊!
第30章 第一站:福寿村(30)
沙发上的温如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等候黎明的降临。
你睡了一觉倒是脾气好了不少。左弦笑嘻嘻地去逗她,听我提起冷秋山,不说些什么吗?
温如水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多一个人记得他,也不算一件坏事。我想你这次无缘无故提起秋山,不光是为了刺激我的求生欲,还想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等你给他们俩做完心理准备。
哎哎哎左弦松开窗帘,浮夸地倒退几步,做西子捧心状蹙眉,如水你这样想我,实在让我非常伤心,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功利的人吗?
是。温如水冷酷无情,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左弦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
他们俩的对话听得木慈一头雾水:等等,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左弦判断错了。温如水言简意赅,起雾这三天,最安全的地方是旅馆,而不是村子里。
这句话听得两人微微一震,而左弦只是像帝王般坐着,将那张破烂的板凳坐得活像一把龙椅,看上去气定神闲。
木慈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怎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我原本不敢肯定。温如水缓缓摇头,叹息道,是左弦启发了我。你有没有想过,现实里的王才发得知真相后能做些什么?
十四岁以下的青少年是不负刑事责任的。木慈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最多能得到一些赔偿,他什么都做不了。
温如水闭了闭眼睛,叹息道:没错,当时你们被困在阿真的房间里,差点淹死,我们都以为是阿真做的,实际上是王才发才对。
阿真发现了证据,也错失了最后拯救宁宁的机会,王才发感激她,也憎恨她。所以进入房间时,你们差点被淹死,却又因为找寻到证据,才成功脱离房间。
木慈怔怔道:难怪,当时门怎么也打不开,可是夏涵拿到照相机跟手机后,一下子就开了。
旅馆在进行七天的轮回里,王才发也必须遵循规则,起雾前,他的恨意一直被束缚在旅馆之中,因此我们才会被袭击。而斧头男是在起雾这天出现,因为这就是王才发心底的愿望,他想报仇。
这怎么就说明旅馆安全呢?韩青皱眉道。
按照时间线,起雾的前一天,阿真才能把真相告诉王才发,王才发的恨意终于明确,他的复仇对象也就变成村民。木慈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因此旅馆反而是最安全。
韩青呆滞在原地:这么说我们白跑出来,白死了两个人了?
温如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憋红了脸试图吹个口哨喝彩的左弦,对方慢悠悠地放下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挥挥手道:宝刀未老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温如水又问了一遍。
唔。左弦轻描淡写道,被赶出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可惜已经晚了。
韩青听得心神一震,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叫,一下子什么都听不清了,一波波怒火往头上涌去。
这是开什么玩笑
温如水自嘲道:难怪你当时跑去拉门,我居然蠢到以为你是疯病发作。
哼哼。左弦微微一笑,小看我了不是。
他们俩正说着话,韩青突然揪住了左弦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猜到了?你猜到了为什么不说!
说?左弦只是歪着头一笑,有什么必要?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害死了两条人命!他们那么相信你!你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韩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一拳揍上去,那他妈是两条人命!你就跟没事人一样?
这句话没让左弦动容,反倒让温如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外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左弦伸手碰碰脸上那块红肿,看上去意兴索然,借着椅子一抬脚,直接踹在韩青的胸膛上,把人踢飞了出去。
喂喂,真要闹得这么难看吗?他的语气仍然保留着之前的轻浮,你这不是还没死吗?与其问我,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相信我。
不知道是踢到了哪里,韩青趴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木慈皱皱眉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倒是左弦出了声:你不帮忙吗?
你希望我帮谁?木慈反问他,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提出意见,我们同意,是所有人的责任。而我跟韩青无仇无怨,他好歹还帮过我,我也不准备打他,只好袖手旁观了。
左弦一脸哀怨:真薄情。
也不知道是对谁。
他很快又转过头去看着韩青,慢悠悠道:你看,人永远都不会吸取教训,我明明特意打了一记预防针,就是担心出现这样的问题,结果立马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