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难猜,只是太强。左弦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眯了眯眼,对普通人来讲,强得蛮不讲理。
木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歪了歪头,这个姿势是左弦习惯做的,大概是呆在一起久了,两个人的行为变得有些相似:厉害,猜得一点都不错,他就是来找你一起下站的,说起来,你好像很了解他。
怎么,吃醋了?左弦将半张脸藏在牛奶之后,隔着玻璃展露那双笑眼,被玻璃扭曲得像是外星人特效。
木慈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使劲儿想了想,迟疑道:不知道,我只是很好奇,不过应该有一点吧,因为我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
他所好奇的,是左弦看见的清道夫,却不是清道夫本人。
左弦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口牛奶呛进气管,用手捂了半天都没能阻住,尴尬地冲进卫生间去洗手了。
奇奇怪怪的。木慈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将地板拖了拖,站在外头问他,喂,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左弦咳得像是二十年烟瘾的老烟民:没事。
很快,门被打开,左弦眼睛都咳红了,加上肤色比较白,看上去简直像是只能踹鹰的红眼兔子,他沉默片刻后道:你一直都是这样讲话的吗?
我也会委婉一点。木慈想了想,我学过,老板以前为了这个还特意找我谈过话,说来健身的客人有时候受不了真话,让我包装一下,不过那样讲话很辛苦,而且你都听得懂,干嘛非要费那劲儿。
左弦:咳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同情那些人,还是同情我自己。
等回到桌子前,左弦又再继续之前那个话题:所以,是健身教练?
现在是。木慈点了点头,他的清汤面这会儿连清汤都没有了,只剩下瓷白的碗跟一抹翠绿的葱花,他把筷子放下,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你的身体。左弦道,就连艾巧把你拽脱臼那里,你的身体都没出现过任何意外,说明你退役很久了,久到身体足以恢复成正常人的水平,起码不是一身伤病,只除了一点心理疾病。
木慈赞许:难道你当时猜裁判、教练之类的,我还以为你是根据年纪跟名气猜的。
你现在可还不算大。左弦捧着脸看他,我知道你会游泳,很有天赋,讨厌放弃,还有什么是我要了解的吗?
木慈叹了口气: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只除了天赋那样,我简直实在想不通你还要再怎么了解我了,总不能要我跟你说那些小时候的训练吧,都是些老黄历了,看体育竞技方面的小说都指不定比我的人生更热血沸腾,好歹人家还有起承转合,我就那样。
就哪样?
木慈想了想:你真的想知道?
想。
就小时候在那个小小的鱼塘里,我还算是有点本事的一尾小鲤鱼,游得足够快,所以也挺骄傲的,很多人坚持不下来,我只觉得是他们心态不佳。木慈沉默片刻,又很快继续下去,后来跳到了湖里,开始吃力,可日子还过得去;再后来,就是河,再是海,我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越龙门的那条鲤,无非是技不如人,就这样的一个故事。
技不如人,这四个字何其简单,轻易抹消一个人付出的无数努力。
努力不过是基础,天赋是一条令人绝望的天堑,横跨在无数努力者的头顶上。
木慈有足够的天赋触摸到那座只欢迎天才进入的殿堂,却不足以留下任何痕迹,半步之遥,他永远无法跨入那扇门。
木慈说起来口吻平淡,听不出任何不甘:不过好歹也算见识过龙,知道差距,后来也就看清楚,早些退了,我比一些人好,一些人又比我好,哪怕是现在称霸的人,以后也会有后来者赶超。我仍然喜欢体育,只是不想绝望地消耗自己,不如急流勇退,做些喜欢的事。
这样啊。左弦若有所思,那你助人为乐的爱好呢?是家庭培养吗?
木慈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吧。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好人做好事,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我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这地步。木慈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想要这个答案,倒是也无所谓,也省得我解释了。这件事说来其实挺可笑的,现在我还不想说,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告诉你吧。
听起来,真是个令人心动的秘密。
第110章 第五站:死城(01)
左弦休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假十天。
这种时长的假期放在其他人身上不足为奇,可落在五六天就要下一次站点的左弦身上就有些怪异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
拿到车票的这个清晨,左弦忍不住松了口气,又对木慈笑道:仔细想想,这件事跟上班倒也没有什么差别,上班的时候想着放假,放假了又想着怎么还不上班,更不用说有些老板比鬼怪还要恐怖。
木慈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还担心你要是回去了,会没办法融入现实社会。
这句话让两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左弦才微微一笑:这倒是提醒我了,火车上待久了,我都快忘记买东西要付钱这个常识,要是回去了也拿了东西就走,说不准会被抓住暴打一顿。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尽管众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火车上,可在站点偶尔也能过几天正常生活,还不至于把常识忘记了。
这个点发车票,应该是下午走。左弦开始打背包,食物跟绳子,还有手电筒之类的,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尽量轻装上阵是最好的,免得到时候跑都来不及,他一边跟平板下单,一边看着木慈,你到时候要来送我吗?
木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也跟你下去吧。
左弦的手一顿,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反正我待在这里,也是一天天耗时间。木慈耸耸肩,以前是不知道干什么,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现在既然都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干耗着在车上等反而心里着急,既不知道你们在站点里怎么了,也不知道还有人打算没有加入。要是运气够好,我直接休假一个月,看着时间一点点倒数,愣是没人加进去,还不知道那时候的火车算是安全还是不安全呢。
回程服务里只提到参团者死亡才能刷新时间,却没有说报名加入也会刷新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一个月内凑不满九个人,肯定会有人选择杀人灭口。
尽管众人对回程服务还不算太了解,可总是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火车,毕竟按照之前的推测,他们对火车就是备用能源,比起送他们走,火车肯定更想直接送走他们。
左弦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遇到过最长的站点有一个月,最短的站点则在十几个小时之内,可是在下站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停留多长时间,总不能把木慈的性命赌在火车的随机安排上。
人们辛辛苦苦建立和平,构造文明,努力让活下来的人保持体面跟道德,可火车只需要野蛮地带来死亡,就足够撕开他们体面的口子,将所有人都拖入炼狱。
好,你跟我一起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