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
这三个字让两人凝固在了原地。
古罗马的斗兽场可不止拿来让野兽争斗,还包括奴隶,也许现在奴隶跟野兽都指向同一样东西。
丧尸。
嗷在吊床里翻大概是第三百个身的苦艾酒痛苦地掩住了脸,我是不是醒来的不是时候?
木慈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把清道夫也叫醒了:相反,也许正是时候,考虑到我们接下来还有十几个小时,我们必须得去看看情况。
清道夫跟苦艾酒往外看了看那映照着天际的火光,表情都不太好看,特别是听两人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变得更加难看。
一分钟事态都会变化,更别说十几个小时了。清道夫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斗兽场,问题就会变得有点严重了。
要是某些人真的在收集丧尸,那么他们以为的尸潮很可能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困在某个脆弱的牢笼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这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刻。
四人清点了自己的装备,没有开门,而是顺着消防梯直接离开了这栋公寓,往火光走去。
在黑夜之中,明亮的灯火也许能指引迷失之人回家的道路,可谁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来自幽冥的鬼火。
在火焰的照耀之下,四人能清晰地看到许多活人从黑暗之中走出,他们汇入队伍,就像是溪流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很快,一大片区域被各种各样的路障阻拦起来,只开放了一个入口,四人看见前面的人遵循着某种规则向守门人缴纳入场券,比如蛋白棒、肉罐头、甚至是几张明星海报等等,然后换来一个红印。
如果不是所有人看起来都很落魄,木慈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球赛。
因为众人看上去都很平静、自然。
他们也走过去,这才发现守门人是个独眼龙,他似乎总在观察什么,让人感觉到被窥探的不适感,左弦凑在木慈耳边很轻地说了句:汤姆来了。
木慈的脸部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
守门人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是记忆力却不错,他的声音嘶哑又古怪,仿佛爬行试探的蛇,望着肉罐头的独眼里流露出贪婪狡诈:新来的?
还没等清道夫回答,苦艾酒将他挡在身后,露出所向披靡的慵懒笑容:这就是入场券?还是你要继续浪费时间。
后头顺着他的话起哄,发出不满的嘘声。
守门人只好把他们放进去了,用一块红章在他们的手上盖印,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你们用不着我的好心提议了。
于是他们终于看到整个斗兽场的规模,它不能说不大,可绝对称不上宏伟,斗兽场的主体战场是赫默本的中心广场,雕像被推倒,喷泉已经枯萎,宽松的铁丝网牵连起几个街区的路口,形成一条不算坚固的屏障,不管是地面还是铁丝上都已经泛着陈旧腐朽的气味。
路人看着他们的样子窃笑起来:别靠太近。他洋洋得意,小心被当成猎物,或者被电死。
座位并不固定,任何人都能挑选自己想坐的位置,四人找了个阳台坐下,不算太高,但足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火焰之下,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像是魑魅魍魉,虽然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出现,但场子已经热闹起来了。
左弦的猜测是正确的,这让木慈的心止不住在下沉。
倏然,喇叭滋啦乱叫的电流声跟丧尸饥饿的低吼声一同响起,木慈被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捂住耳朵,看见许多丧尸从某个入口涌出,它们看上去枯瘦、饥饿、面目狰狞地几乎能看清骨相。
有几只冲得太快,或是被人类的香味所吸引,一头撞在了通电的铁丝网上,很快发出焦臭味来,这却引发了不少人的大笑声。
他们的电还在。清道夫对斗兽场的内容不上心,而是认真观察着设备,稍稍松了口气,设施也做得很齐全,也许某天会阴沟里翻船,不过应该不会是今天。
苦艾酒摸摸下巴:这座城市应该是有建立战时的地下基地,可惜没派上什么正经用处,不过确实是个做斗兽场的好地方。
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好看的,丧尸们因为饥饿会进行同类互食,显然它们已经是一批饿得非常彻底的丧尸,加上主办方把一个逃票的或者是叛徒丢进去后喇叭太尖锐了,又或者是火光太明亮,木慈几乎是头晕目眩,根本没听清楚。
气氛达到了最高点,丧尸们扑上去,几秒钟的时间就将那个还在尖叫的人分食了,然后尝到血肉滋味的他们开始互相啃食,霎时间整个场地里都是厮杀啃咬的动静。
木慈看见所有人的脸上,被火光照得那么明亮,几乎全都涌动着兴奋、快意、残酷的神态。
他们发自内心地享受着血腥又残忍的一幕,从其中获得野蛮的快乐,看着这些沦为低等的生物自相残杀时,从被围堵的困境里脱身而出,享受片刻高高在上的乐趣。
他们比丧尸更像嗜腐的秃鹫。
如果人回归原始,那么他们就会将曾经的路再走一遍。左弦静静地观赏着这些,他紧紧握住了木慈的手,所以这才是死城。
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死去,也不是某些人死去,而是在结束一定的混乱之后,固守在这里的人蛮横地杀死了数千年来人类努力营造的文明,让他们回到了更古老的时代。
他们都在腐烂,只不过腐烂的地方跟程度不同。
木慈的胸膛不停起伏着,他想吐,不是生理性的反胃,而是心理上的,火焰让一切都原形毕露,让他看得太真切,不论是丧尸的撕咬,还是看客的脸。
他们在死者身上寻欢作乐。
老人、小孩、青年、妇女,他们都被归结为同一个物种丧尸,它们失去生命后,变成怪物之后,又再度被剥夺尊严。
这场饕餮盛宴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场地里还剩下五只吃饱的普通丧尸,于是他们又再放出那些格外健壮的丧尸。
木慈想起了加油站袭击清道夫的那个退伍兵丧尸,它微弱的本能里,下意识保护着那个老人跟营业员,又想起了袭击苦艾酒的那名巴/雷/特贡献者,看得出来它曾经身手不错。
显然,这里的主办方跟他们一样发现了这些卓然于其他普通丧尸的优点。
他们找到了角斗士。
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就像是电影或者小说情节特意安排的那种,故事总是需要某些剧情来推进,也许木慈会好过一些。
事实上,他们看到了凌晨三点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个世界以它固定的频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正如清道夫所说,也许是以后,可不会是今天。
这让木慈意识到一件更加恶心的事。
这个世界同样是真实存在的,它并不是火车为了伤害他们而故意制造出来的,故意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而是它本身就如此堕落跟野蛮。
下午两点整,火车穿过逼仄的街道,来到公寓楼之下。
对面喂鸟的住客失手把整块面包都掉在了遮阳棚上,他迅速回到房间里拿上自己的所有装备,然后从消防梯上跳下去,落在火车上。
清道夫挑眉道:你们觉得这是巧合吗?
苦艾酒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耸耸肩道:谁说得准呢,指不定命运女神引导我们相见。
他们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