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在同时开启,左弦找到沙发坐了下来,他跟另一个左弦的习惯一模一样,这让木慈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又很快黯淡地收敛。
我习惯操控事情的发展,我有这个能力,这么做对我来讲也更轻易更安全,通常很具有破坏性,这是我的本事。左弦看着木慈拆开外卖盒,他不紧不慢地滑动手机,随意点了一份午餐,木慈正好相反,他的破坏性往往是对自己的,不是吗?
木慈一怔:什么?
另一个左弦差点杀了你,你对他毫无埋怨。左弦指明这一点,甚至还为他的牺牲感到悲伤,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这样想。你们之间存在信任危机,他没办法利用你,只能选择用自己满足好奇心。显然,你跟我的木慈没什么差别,连思维方式都一样,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左弦凝视着他:为什么你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你干嘛想知道呢?木慈毫无畏惧地看回去,语调里甚至隐隐还有些威胁,另一个我没告诉你吗?作弊得到的答案不加分。
左弦放声大笑起来,笑完后就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是天生适合在光明里行走的人。
发觉越来越多的相似点并不是好事,这个世界的木慈对左弦而言开始像一面镜子,左弦通过他看到了自己所爱的人,却无法触碰,那个木慈被困在镜子后。
你会让他回到我身边吗?左弦说, 还是像你之前在站台时的气话一样,你会让我永远见不到他。
木慈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有些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真的不知道
该怎么选。
这次左弦没有说话,他脸上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平静感,他拯救过无数人,却没办法拯救自己,怎么选择都让人痛苦。
当你有能力摆脱那些噩梦的时候,摆脱一切不确定因素,确保自己接下来不用再受到死亡威胁,甚至甚至可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任何人都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左弦也不能。
跟自己博弈永远没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左弦没有那么多经历,却也不是平白长了五岁,他足够自傲,相信自己在地狱里仍然能够得救,于是决然投身于水。
更糟糕的是,他是对的。
木慈拯救了左弦无数次,也因此成为他的软肋,就如同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于是他的心缺失了屏障,所有人都看见夏娃,她不再受皮肤的保护,人人都能通过伤害夏娃,来伤害亚当。
爱总是很危险,能让一个人变得坚强,或是过于脆弱。
我很想见他。左弦看过去,自昨晚起第一次流露出真情,也许是两个木慈太相似,他本来分得那么清楚,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大概是由于阳光太真实,饥饿太真实,安全地活着太真实,让他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感,我想在这样的世界里见到他,跟他在一起,品尝活着到底多美好,而不是接受可能分离的结果,各奔东西,亦或是横死在下一秒,无人问津。
可我要是见到他了,那两个结果也就随之而来了。。
木慈没有占据这具身体,而是艰难地保持着两个意识共存,并不是他不能做到,而是他不想,他害怕自己一旦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几个小时,就会被求生的欲望所吞食理智,费尽心机地变成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
他是最擅长给别人希望的人,因此也知道,给予希望后又将其打碎,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5 18:12:23~20211006 19: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0703120、lot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光、茶葉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黔小景、佚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鹤 53瓶;顾阙、叶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第六站:巴别(18)
对话结束得很快,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左弦这么疯,三言两语就能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左弦谦和地让出时间,供以木慈整理信息,理清思绪,如有必要,还可以找温如水谈谈相关的事情。
从这个世界的左弦投水那一刻开始,他回到火车上的命运已然注定,愤怒跟焦躁都无济于事,棋差一招,输得理所当然,于是所能做的只有欣然接受这个结局,好好度过接下来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左弦到外面去逛了逛,公园里有不少植物都开花了,气味馥郁得过头,不过他站在外头,倒是觉得味道正宜人,阳光洒落下来,暖洋洋的,闻着随风而来的丝缕香气,洋溢着生的希望,他几乎要落泪,又觉得身边应该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不该是空的。
可理智让左弦希望这只手能永远空下去。
太讽刺了,这个和平美丽的世界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没能教会他什么叫爱,却在火车这种地狱上得到了。
到晚上的时候,左弦已经焕然一新,他换了套新衣服,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他没有携带女伴,显然不是约会,因此有个别较为大胆的单身女性试图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扩展交际圈,他都一一婉拒了。
等到用完餐,左弦很愉快地起身结账,他重新走在星光之下,看着车水马龙,霓虹华彩,平静地没入到人海当中去。
左弦曾经很喜欢孤独,孤独听起来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起码能让你清净,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安排自己的行动,而不是被另一个人支配着四处乱转,他喜欢命令别人,而不是被人命令,可对方要是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来,他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他本不该觉得这么寂寞。
人群太嘈杂,每个人都在讲自己的人生,失恋、心动、家庭矛盾、学习难题、加班、相亲等等,左弦习惯收集各种各样的信息,他听见每个人的声音,将那些信息清晰地剥离出来,整合成毫无意义的情报,一层又一层,像是贴在奶茶杯上不同的标签,直到厚得开始起卷,再被一把撕下来丢出去。
左弦必须找点习惯做的事来排解自己的焦虑,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任由人流从眼前流过,像奔腾不息的河水,他凝望每一张面孔,那些布满疲惫、憔悴、兴奋、喜悦、忧虑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恐惧。
于是那些人的面孔都变成了木慈的脸。
左弦胸膛的某个部分在无声的哀鸣着,他本该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会在某个日子里遇到木慈,像个三流的爱情电影,经历一见钟情、热恋、磨合等等恶俗老套的情节,最终永远在一起。
又也许,他们永远不会相遇。
左弦闭上眼睛,耳朵仍然在接受大量的无用信息,他身处于人类组成的海洋之中,却如一条搁浅的鲸,奄奄一息。
在木慈过往的几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寻死。
倒不是说木慈无忧无虑地长到现在,他也曾经被社会狠狠毒打过几次,跟父母发生激烈的冲突,跟朋友产生过矛盾,被高压的训练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自杀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这个精神压力越来越大的社会环境下,木慈异常健康地茁壮成长,成功把神经训练地跟自己的肌肉一样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