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吴祖清颔首道:“小郁,我先走了。”
蒲郁呢喃道:“二哥,放心。小郁无怨亦无悔,只是不想像过去那样愚蠢了。”
“你从来……”
蒲郁轻轻摇头,截住吴祖清的话。接着整理他的西服,抽紧领带,“二哥,无论如何,我只奢求一件事。常来看我,好不好?”
吴祖清抬起蒲郁的手,于唇边辗转。
“都依你。”
第56章
上海的春天是很美的。
如果不去看犄角旮旯的生活,是以为很美的。
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改组成立,原党务调查部门为一处,蒲郁所在的总局为二处,另设三处主管邮电检查。两方争夺,总局落下风,吴祖清最终任副处长。
不同于消亡了的“伍雪寒”身份,这是正式任命。履历、功勋摆出来,蒲郁这才得知57号是谁。
至于社交场里的老爷太太们,无缘得知详情,只知吴先生入了仕途,似乎在不得了的部门里当官。
“……我这么跟你说,就是专管特务的机关。以前说的秘密警察,你总晓得?”孙仁孚道。
孙太太闻言惊骇,“秘密警察不是那些个帮派分子?”
“今时不同往日了,这是真资格的政府机关,警察、驻军见了他们都要让道。”
“那……万霞的事还……”
“当然要谈,更要谈!”孙仁孚盖上茶盏,语重心长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有个背景这么硬的妹夫,以后什么事都好做。”
插着应季小花枝的信函发出去没多久,孙太太携小表妹光临张记。廿一岁,娇娇小小,五官也不那么出挑,但自有古典式的恬静美。
谈吐不俗,行事合规却不拘谨。殷实了几辈子的门第才养的出这般女儿。
万霞却自谦道:“乡下来的,让小郁师傅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蒲郁不吝溢美几许。
待女工领万霞去隔间量衣,孙太太忙不迭道:“几年前看呢,是小姑娘。这留洋回来,还是小姑娘。不开窍。”
“女为悦己者容是过去的说法了,而今穿衣打扮看心情,且由着万小姐去罢。”
“你的手艺我是放心的,可要合眼缘……”孙太太不免叹气。
蒲郁明白了,孙太太为万霞物色了对象,可担心这事儿成不了。蒲郁不主张这样的旧派做法,但做生意还得顺着客人心意说话。
蒲郁斟酌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孙太太且放心告诉我,也好‘对症下药’。”
话说得露骨,还以为孙太太会不高兴。却听孙太太如释重负道:“这人你打过照面的,说来还是张记的老客人。吴先生,有印象吧?”
蒲郁微怔,“可是商会的吴先生?”
“可不能这么说。”孙太太笑道,“人家吴先生官拜国府,这么说是我们孙家高攀了。”
搭载沙发沿上的手抠紧了,蒲郁扬起一抹笑,“怎么是高攀,上海滩谁不晓得吴先生是孙会长一手提携起来的。只是……万小姐年纪轻,那吴先生……”
孙太太示意蒲郁莫再说下去,“拜托你了。”
“孙太太勿好这样客气。”
少顷,送走孙太太与万霞。女工问:“先生,万小姐的单子是拿给师傅还是您——”
蒲郁蹙眉道:“我还没画设计稿。”
店里的伙计向来受宽待,不曾见蒲郁动气。女工一下愣住了,战战兢兢道:“先生亲自做的意思吗?我这就把布匹搬上来!”
蒲郁放缓语气,“先前挑的料子入不了他的眼,我想想再说,你下去罢。”
女工疑惑这个他是谁,却是不敢问,点头称“是”,下楼去了。
没一会儿,蒲郁也来到制衣间。见女工们立即噤声,蒲郁笑说:“做工不易对吗?你们要便闲谈罢,不要耽误工期。”
女工们左顾右盼,再度出声。蒲郁往后院走,留下一句俏皮话,“也不许谈论我。”
女工们不禁笑起来。
“先生可真好。”
“没见过比先生还好的老板,没什么条条框框,工钱也给得多。”
“先生什么来头?”
“嘘——才说了不要谈论的。”
“个么这总可以问,为什么叫先生?”
“老板娘、蒲小姐,先生不要听的。可也不好跟着客人叫小郁师傅的呀。古来有才有德的人,该称一声先生。”
蒲郁默认“先生”之称,只是觉得听来像有权势的男人。
为什么世人比喻女人为花,花会凋败,而男人似乎永远正当年。
“为什么?”蒲郁转动着威士忌酒杯里的冰块,醉眼惺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