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也犹豫了,“那……我且试她一试。”
近来蒲郁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不晓得是哪方面的人,不敢贸然应对。这夜下工,她同店里的师傅一道走,路上临时说饿了,绕路去愚园路买馅饼。
店里的电话是有记录的,没个托辞不好用。馅饼店隔壁的杂货店有电话,她原想趁机打电话到吴宅,可余光瞥见跟踪她的人,只得作罢。
她揣着馅饼回到赫德路,刚拐入昏暗的里弄巷子,身后两个人便蹿了上来。她早有准备,正欲摸小刀,忽见前方出现光亮。
“小郁?”来人似是路过,提着油灯朝巷里探了探。
是长期住在一楼的作家先生!
蒲郁如获大赦,忙回道:“韩先生,是我。”
韩先生走了过来,光亮愈来愈近,蒲郁身后的人立刻消失得无影踪。
“这么晚才回来啊?”
蒲郁笑笑,“是啊,换季店里忙。韩先生这么晚是要出门吗?”
“哦,我饿了。”韩先生推了下银丝边镜框。
蒲郁看了看手中完好的馅饼,“正巧我买了宵夜,韩先生不介意的话拿去吃吧。”
“这怎么好……”
“往日韩先生多有照顾我,一个馅饼而已嚜。”
“个么我不客气啦。”韩先生接过馅饼。
蒲郁颔首道:“我先上去了。”
“好。”带待蒲郁迈步,韩先生又道,“小姑娘少走夜路呀。”
蒲郁挥手笑道:“我不是小姑娘啦!”
韩先生剥开油纸,咬了口馅饼,嘀咕道:“我看着长大的,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至此风平浪静,蒲郁思来想去,冒险给吴宅打电话,说店里新到几匹英国进口绢丝,请太太过来看看,或者送小样上门去。
接电话的是何妈,认为小郁师傅这是思念先生了,不好直言故而还借太太的名义。何妈回说请示了再答复。之后没有告诉太太,只私下同先生讲了。
吴祖清似有些诧异,“不同太太讲,同我讲作甚?”
何妈垂首道:“先生这么想的话,那我稍后便同太太讲。”
当真是吴家的老佣人,明面恭顺实际教做人,即便露水情也要给人留体面。以为他还是那个二少爷,长不大似的。
“行了。”吴祖清道,“我会看着办的,以后小郁的事你不要过问,也不要讲到太太面前去。”
“好的,先生。”何妈拿出信件,“方才邮差送来了蓓蒂小姐的信,还是收起来吗?”
吴祖清摆手道:“无非是欺瞒我的鬼话,不看也罢。”
何妈掩门告退,却听吴祖清发话,“叫刘司机备车。”
好不容易落个半日清闲,却又要处理文苓的烂账。吴祖清甫一来到洋服店,便对蒲郁道:“小郁师傅,我太太上你这儿比上牌桌的瘾还大。”
看上去他在讲笑,可蒲郁晓得这是在苛责她不该这么打电话。
蒲郁陪着笑笑,请吴祖清去里间看新货。
四下无人,吴祖清查清室内没有窃听装置后,低声道:“不要掺和文苓的案子。”
蒲郁怔了怔,“组织的安排,是我可以拒绝的吗?”
吴祖清翻过面料小样簿的一页,偏头瞧她,“你是别动组的,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只是你我之间的联络员,无权指挥你做事。”
“可……”
“那么你告诉我,她让你做什么,你又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求助?”
“我没有求助。”蒲郁咕哝,即遭吴祖清晙一眼,便正色道,“二哥不知道,说明这件事你不能插手,自然也无权过问。”
吴祖清嗤笑,“不错,同我讲起规矩来了。你们各个都教我做事是吗?”
“小郁不敢。”
吴祖清啪地合上簿册,“我看你敢得很!”
蒲郁面无惧色,道:“二哥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参与?”
沉默片刻,吴祖清道:“你以为只是一个赤-党的案子那么简单?过去同我们作对的cc她都想一窝端了。背后有多危险不用我说了?牵扯进去,迟早调查到你头上,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过去蒲郁觉出二哥与文苓间有沟壑,不止问文苓是否cc,还胡乱追问过二哥的身份。经过特训,又见到“伍雪寒”教员,才晓得当时有多么“无知者无畏”。
如今“有知”,细节处显古怪。譬如当着刘司机,文苓从不说什么有效信息。刘司机是二哥的人,蒲郁是明白的。要么二哥没有告诉文苓,要么文苓知晓但有意回避。再譬如,文苓掌握许多关于cc的情报。
当下听二哥这么说,蒲郁有些困惑。难道文苓不是cc吗?还是说文苓在cc里有许多对头,此番不仅要清理假cc,还要以公谋私?
问是不敢问的,蒲郁试探道:“同为党-国效力,何至于此。”
吴祖清道:“这么些年过去,身在其中还不懂门道?”
蒲郁找不到突破口,只得说回正题:“可事已至此,我若收手,不成叛党了吗?”
吴祖清放缓呼吸,看着交叠双手上的婚戒,忽然道:“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