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忧心忡忡地守在她身边,一直守到深夜,两人皆是没怎么吃东西,强行给暮玉喝下半碗药,可她一点要苏醒的意思都没有。
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沈郁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酸菜,让她下去歇息。她守在暮玉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俯身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门,被轻轻推开了。
冷风灌入屋中,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白衣的人,缓缓踏入了房间。
沈郁知道他是什么人,“阁下怎么称呼。”
白衣人戴着面具,浑身上下都裹着白色,嗓音却意外地锋利:“白锋。”
“你是暮玉的表哥?”
他点点头,似乎对沈郁并没有什么敌意,朝着床上的人走了过来,“暮玉伤势过重,又沉溺练武导致走火入魔,才会控制不住失去心智。幸得沈大人多次出手相救,没让他吃太多的苦,受太多的罪。”
他的话应证了沈郁的猜测,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可惜,“那她的病治不好了吗?”
“若控制得当,便不会失了心智,但是近来,他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屡屡失控,我多次为他调息,仍然没有彻底治愈他的伤势。”
白锋来到床边,叹了口气,“他这一生醉心武道,痴迷功法成魔,迟早都会有这一遭。师父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是在拿命修炼,早晚要吃大亏……”
沈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暮玉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会痴迷于练武。
白锋喂暮玉吃下一粒药丸,用内力为她调养了伤势,暮玉的面色终于回了一点血色,好像沉沉睡了过去。
“她没事了吗?”
白锋把手里的药瓶递给沈郁,“还需要再调养,若明日还没醒,你再喂他吃一粒。”
沈郁接住了药瓶,忽然反应过来,“诶?你不把她带走吗?”
白锋声音恳切,“我还有任务在身,无法一直看着他,难免会有疏忽,恳请大人让他留在府上养伤,他若恢复了神智,便会自行离开,不会叨扰大人太久。”
沈郁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何暮玉总说她被她表哥丢下了,原来她表哥也是个大忙人。
白锋传完内力,本想为暮玉盖上被子,瞧见她衣服上全是血迹,便问沈郁:“大人有换洗的衣服吗?”
沈郁去拿了自己的衣服,就是不知道暮玉这么高的个子,能不能穿下。
她拿着衣服进屋,白锋伸手就要去拿,她忽然反应过来退了一步,“那个,暮玉她表哥,还是我来吧。”
“你不方便。”白锋说着又伸手过来。
沈郁坚持不给他,“毕竟男女有别。”
白锋愣了一下,回头瞧见暮玉的模样,忽然笑了,“大人误会了,暮玉并非是女子。我们秋罗门都有两个身份,暮玉不过是他其中一个身份而已,他并非是女子,那张脸也并非是他真正的脸。”
沈郁听完脑中里忽然“嗡”的一声,回想起第一次见暮玉的时候,还有帮他救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暮玉的身份,因为他碰到自己的时候,沈郁一点也不反感。
她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男子有很深的畏惧,便是林晏太子爷这般从小相熟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更不用说这样一个陌生人。
“他、他是男的?”
白锋解释道:“并不是暮玉故意欺骗大人,而是他失了心智,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小时候被师祖带上山的时候,穿着裙子,我们都以为他是女孩儿,就连师父也这样认为,所以一直都是把他当女孩儿来养,房间和浴室都是单独的。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女孩儿,觉得自己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从小就疏远我们,总是一个人练武。”
“后来师祖云游回来,我们才知道他是男儿身,喜欢过他的师兄弟们,因此多有厌恶于他,时常恶言相向,所以他就更加孤僻,一直都是一个人潜心修炼,等到了年纪,便自请下山了。”
“因为师父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儿,给他练的是一张美人皮,所以他下山之后,一直是以女子的身份做任务,一直到后来高升,才彻彻底底脱离了他曾经的身份。”
“可是后来他练功走火入魔,失了心智,潜意识里一直都还以为自己是女孩儿,故而穿衣裙,带假面,用假名……他并非是故意欺瞒大人,而是他,他只是忘记了很多事情,请大人莫要责怪他……”
沈郁听完之后,一点责怪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心疼他曾经的遭遇,“那就不算是骗我,我自不会怪他。”
她说完,便将手里的衣裙放在床边。
沈郁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夜里一片冷寂,冷风四起,吹动着院子里高高的青枣树,吹落了一颗掉在她脚边上。
那上头的枣儿,才是最大的。
沈郁弯腰捡起青枣,想起那人放在她窗台上的枣儿,说不遗憾那都是假的。
原来她认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脸也是假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唯潇潇之玉兮,恐美人之迟暮。
沈郁回忆起他干净的眼睛,不食人间烟火的与世无争,不谙世事的脸,这样仙子一般的人,果真是不存在的。
白锋换好了衣服,便离开了,他走之前还特意谢过了沈郁,谢她照顾暮玉之恩。而后又恳求她不要问暮玉的身份,不要调查他的来历,也不要去干预他的人生。
因为秋罗门的人,失了身份便等同于失了皇命,便失了自己的使命。
沈郁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她缓缓推开房门,又回到了房中,一步步来到暮玉的床前。
他睡得很安稳,微微侧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映出一片青影。手微微动了一下,不小心从被子里滑落了出来。
那双指甲都不曾留长的手,如此修长匀称,这世间只怕是美人儿见了他都要自惭形秽。不知道他真正的容貌,比之这张脸,会不会更加动人心魄。
沈郁有些迟疑,她微微伸手,却又不敢触碰他,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然后迅速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那手中的细腻,一点也不像个男子,不管再来多少遍,她估计也识不破他的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