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朝那头乖乖巧巧地抱着乌鸦坐在山石上的小姑娘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另一边,桑桑正以自身灵力温养着云渺渺,她这一身的伤,光是瞧着都觉得甚是吓人,方才看到她倒在重黎怀里,它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她抬起头,唤了它一声“桑桑”,盈眶的眼泪都险些没憋住。
“您可吓死我了”它的爪子紧紧扒着她的袖子,再不敢松。
云渺渺只觉得浑身都疼,倒是还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重黎来得很是及时,她问起外头的状况,桑桑便一五一十地细细同她说了。
自然,先瞒下了它同重黎争吵之事。
云渺渺倒是没想到重黎会拦住步清风亲自闯入那前路未明的洞穴,要她来说,惹毛了这活祖宗,掀了这座三危山反倒更让她觉得真实些。
“你是不是早已料到这山中盘踞的妖兽,不是獓靥?”
她道出凶兽真身时,饶是重黎都略有一丝吃惊,独独她的命兽,从始至终,只是目光凝重地遥望着那道巨大的身影。
这种眼神,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思绪,却并没有意外之色。
桑桑顿了顿:“昨日猜到了,獓靥并无木系灵根,三青鸟却是最为纯净的木之灵。只可惜晚了一步,让您身陷险境。”
云渺渺想问的倒不是这个:“真的没法子了吗?”
看到了三青鸟的记忆之后,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有了犹豫。
它的确双手沾满血腥,的确罪无可恕,理当天诛。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站在玄霜树下抚琴斟茶的青衣仙君,想到他为那些生灵放下手中剑,一步步朝着数百凶兽走去的身影,她这心,便会猝不及防地疼起来。
他也曾温润如玉,受四海福泽。
也曾一笑清明,抖落这三危山千年尘嚣。
他是这仙山之主。
亦是将这儿变成一片乱葬岗的祸源。
师父说过,仙魔不过一念间,可这一念,说得轻巧,不过信手一笔,于他,于这座三危山而言,却是漫漫数千年的寂寥与绝望。
这罪过,重之又重,在他短暂的神智中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有谁肯替他问一句“为何”,问一句“凭何”呢?
都只是过客。
一笑置之。
桑桑望着哀嚎的三青鸟,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主上,他已经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如今唯一算是救他的法子便是杀了他。”
驱散了邪气与妖气之后,千灵散尽,重归天地。
终得安宁。
山谷中回荡着凄厉的嘶鸣,刀光剑影,招招凌厉,已然断了一翼的三青鸟终是不敌,被英招刺中的伤口还未喷出血来,便结了一层厚霜。
不见血,却痛到钻心!
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扬起爪子横扫过去!掀起尘土漫天,锋利如刃的青羽根根直逼面门,迫使重黎退后。
漫天青羽如流矢落下,霓旌当即祭出九思,将众弟子护在其中。
然谁都没想到,三青鸟会突然转身,朝着数丈开外,一直不曾掺和进这场争斗的云渺渺狂奔而去!断翼掀起狂风,迷住了众人的眼,待回过神来,它竟已绕过所有人,冲着她抬起了利爪!
四下众人始料未及,顿时一片惊慌,步清风拔除延维剑急追而来,刺耳的鸟鸣震得双耳生疼,她只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凶巴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甚至还有些破了音。
却真是那位成天看她不顺眼的,那位魔尊大人的声音。
朝她扑来的三青鸟不知为何忽然怔了怔,就是这一瞬的迟疑,给了她反应的时间。
桑桑振翅飞起,口中喷出的三昧真火竟凝成了一柄长剑,与她手中的寸情一同刺向三青的心口
剑与青羽相触的瞬间,三青鸟忽然化为了人形,染着斑驳血迹的衣,在风中锋翻飞的华发,苍白无力,却也是分外安然地垂下了胳膊。
尽管桑桑在最后一刻觉察到他陡然清明的气息,散去了真火,他还是直直地撞上了寸情剑。
冰冷的手,温柔地按在了她肩上,又无力地滑落下去。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放开了剑,伸手接住轰然倒下的他。
血汩汩地淌出来,将她的衣袍也一并染得绯红,浊气升腾,从他的四肢百骸散出,呛的她眼泪直流。
酸涩,痛苦,孤独
积压了数千年的三青鸟的情感如洪水一般朝她压下来。
在那日日夜夜无助的哭叫声,懊悔的嘶吼声中,只有一个温柔如初的声音。
三青,今日弹的什么曲子呀。
她似是终于明白他方才的犹豫为哪般。
明明已经过了数千年,明明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却还是心甘情愿为了一个相似的名字而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也放弃了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