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你的眼睛。”
许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坦荡至极,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这会儿出言反驳又显得他心虚,迟疑片刻后,他稍稍将身子倾下了些,正迎上她的目光。
“再低些,我个儿矮。”她平静道。
“”再靠近些,便能清楚地看到她眼里他的倒影,他鬓边一缕长发,也垂在了她肩上,细软如倾翻的墨,仿佛要将她裹在其中。
四下忽然就没有任何声音了,正摆弄这九思的霓旌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印象中素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界至尊,忽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屈下了身,虽说眼神依旧透着不耐烦,却并没有要同她生气的意思,这会儿便是那姑娘伸出手去摸摸她家尊上的脑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诧异的。
重黎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微微上翘的眼角,仿佛天生带着三分妩媚,离得这样近之后,他才发现她还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虽不晓得她这会儿究竟想做什么,但霓旌那厮说过,她中意他。
难不成是想借此机会,仔细瞧瞧他么?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动,一口气愣是憋了回去,生生悬在嗓子眼里。
而云渺渺此时却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看不真切时,还要再凑近些,丝毫没有发觉眼前的人已是浑身发僵。
那双漆夜般的眼中,仿佛有着无声的潮起潮落,再往深处看,便能望见浅金的碎光,星星点点,汇成近乎新月的纹样。
她清楚地记得,那妖物当初便是与他已有九成相似,却是怎么都化不出这细弱却绮丽的光华。
“看够了吗?”她聚精会神之际,忽然听到他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酥酥痒痒的,令人心头一震。
她登时从那双眼里回过神来,退后两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身笃定道:“钟公子并非幻象所化。”
众人还没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她虽不是这儿最有威望的弟子,但也断然不会信口雌黄,既然这儿所有人都是真的,那么幻境的命门定然就在那些百姓之中,在这循环往复的的幻象里,只有一个是真正应当拔除的异魂,虚梦千年,就像一场赌局。
步清风下令,将所有幻象带到客栈前,以灵心玦逐一试探,这已是最为稳妥的做法,但几番盘查下来,这些幻象中已经有人在渐渐消散,显然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桑桑在空中盘旋许久,最终回到云渺渺肩上,道:“主上,您可有瞧出什么?”
它见她都在这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人的眼睛,步清风他们仍在盘查,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桑桑,我记得幻境的命门,通常都会设一道禁制吧。”她忽然道。
桑桑点了点头:“的确,若没有护持,如此庞大的幻象,顷刻间便能将整座镇子的人魂都抽干了。”
“禁制若设在魂魄上,凭灵心玦便能探出,为何迟迟没有任何发现”她陷入沉思,细细回想长潋曾教过的东西。
阵法中的禁制,是为支撑阵眼,而幻境中的禁制却是为了掩藏出路,既然如此,应当不会离生门太远才是。
会在哪呢
将这几日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细细梳理了几遍后,她私以为,第一次来到这座镇子时,他们应当不是走入了幻境,那时的百姓多半还是真实的,她偶然被拉入的幻境,仅仅是虚梦千年的一处缝隙,直到他们从三危山回到镇中,这一切才开始了。
幻境与现实就如虚空与残影的间隙,亦虚亦幻,他们眼前的三危镇,既然不是真的,那么他们眼下所站的地方,在幻境散去后,又会是何处
她回过头,静静地望着这间客栈,既然生门出现在这,那么幻境的柱石,会不会也在这附近?
没有刻意藏起,而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个被他们忽视的存在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种猜测,立刻拿出了乾坤兜,从中抽出了那掌柜的命魂。
被灵气温养的那缕残魂,虚弱的仿佛随时会小三,诚惶诚恐地望着她。
桑桑瞧着她的眼神,顿时领会:“您的意思是他?一缕命魂而已,怎么可能支撑”
命魂?
“幻象之中,耗的是三魂七魄,如何能独独留下命魂?”云渺渺终于意识到酒精是哪儿感觉到微妙了。
仅凭一缕命魂,的确撑不起这虚梦千年,但若是再加上血肉之躯呢?
她心头一紧,上前拉住一个弟子:“之前那具尸体,埋在何处了?”
那弟子吃了一惊,指了指后院,磕磕巴巴道:“好像是在那树下哎!小师叔!”
她匆匆跑向后院,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重黎和霓旌,道了句抱歉,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这等匆忙的样子倒是少见,霓旌探出头去多瞧了两眼。
重黎迟疑片刻,转身跟了过去。
步清风此时正与精卫一同盘查这些幻象中可有混着魂魄,忽有师侄来报:“清风师叔您快去看看,小师叔她她拿了锹子正在后院挖尸!”
“什么?”一旁的孟逢君眉头都要拧成结了,“那丫头又折腾什么幺蛾子!”
她丢下手边的人,随步清风一同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的动静属实有些大,云渺渺已经撸起了袖子,挥着锹旁若无人地挖着,前不久才填上的黄土又被一抔一抔掀起来,没一会儿便能看到草席的边角了。
其他弟子渐渐围了过来,看这架势,一时间不知该帮着劝劝,还是该搭把手。
孟逢君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险些被扬起的土屑砸了头,整张脸都黑了。
“云渺渺你做甚呢!”
大家现在逻辑连起来了吗?三危山篇其实刺激得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