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在前引路,她径直穿过这条无处可藏的青石路,四下一片静谧,她紧紧握住了怀中那道牌子,敛气屏息,背后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衫,隐隐感到邪气的流动,却当真无一个魔族现身拦她。
直到走下桥,身后的崇吾宫渐渐远去,她才得以松一口气。
镜鸾看了她一眼:“主上,从这儿到锁天塔只有半里地了,便是魔族也不敢轻易靠近,须得更为谨慎。”
闻言,她抬起头,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白塔。
云间寒光涌动,狂风卷涌,似有天雷攒动,在浓重的天幕之后蓄势待发。
檐牙高啄,如利爪张狂,天光乍亮,将塔身照得一片煞白。
霄明和寸情,就在那。
她吞咽了一下,终是迈出了这一步。
越往前走,四下瘴气越重,修为不到家的,待上片刻都痛苦难忍。
而法力高强的,便是有守卫,也拦不住,倒是省了调拨人手的麻烦。
镜鸾的灵障足足叠了三层,才将四下瘴毒尽数阻隔,但弥漫在周围的恶念与怨气,依旧如饥饿的困兽,萦绕不去。
凡人心念不定,易受教唆,便是如步清风这般在仙门修行多年的弟子,也不敢自诩心如止水,自不必说只是区区颜驻期弟子的云渺渺。
石林昏暗,绵长的深影被徐徐拉长,无数邪念如浓墨,从四面八方流窜而过,如锐利的刀刃,便是没有伤口,也令人感到尖锐的痛楚。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恨入骨。
欲念,嫉妒,怠惰,贪婪,傲慢,暴怒世间所有的阴暗念头仿佛都藏身,哭嚎叫嚣,一幕幕,尽是这泱泱六界,最见不得光的丑恶。
看得多了,世间便好像就是如此。
肮脏。
恶心。
自私。
她在不觉中陷入沉思,回想起的,皆是这三生所历经的苦楚与欺辱。
好像总是如此。
无论是北海,招摇山,还是白辛城,她所看到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厌恶的嗤笑,不屑一顾的轻蔑。
是冰原般的人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无暇怜悯,无暇回顾,枕边人终成陌路,至交转眼为仇。
哪儿都是苦的。
她如今走的这条路,真的对吗?
修仙悟道,博爱世人。
悟的是什么道?
爱的又是什么人?
她当真想要这么做吗?
脑海中的声音断断续续,混在一出,乱了心绪,一遍遍地问她。
值得吗?
不如随性而为,逍遥快活,管它什么苍生,什么人间!都是恶心的垃圾!
谁管过你的死活呢?看看你,比草木还要不如啊
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贴着她耳旁低语,四周仿佛忽然间暗了下去,从瞬息而过的岁月洪流中,她看到了自己。
孱弱,孤独,从北海漫天大雪,到浮着薄冰的不夜天的浣衣池旁,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一个人,在这冷暖自知的人间踽踽独行。
于是她不由想。
就这样吧。
就这么算了吧。
她拿什么去怜爱世人呢?
那样的人死了不是更好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灵气冲荡,她陡然回神,四周再度亮了起来,她眼前分明是一处断崖。
再跨一步,便会跌入深渊。
镜鸾目光凝重地望着她,一双碧瞳,倒映着她恍惚的脸。
风声萧然,冷得刺骨。
没有白辛城,也没有不夜天。
“我方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