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自觉不该,摇了摇头:“徒儿会认真听的,请师父继续吧。”
闻言,长潋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步清风不露声色地瞄了她一眼,服药已有数日,不像是伤势加重了,只是眼底似有疲色,他近来须得在山下招呼各大仙门的弟子,倒是不能时时在映华宫,不知这几日他的小师妹都在忙什么。
而此时的云渺渺,正试着集中精神,记下长潋今日所讲的东西。
但她也须得承认,方才所说的,少有一半她什么都没听清。
在山上养伤已过数日,听师兄说说山下发生的一些趣事,总是隔三差五不见人影的师父竟也破天荒似的日日都回主峰与他们一同用晚饭。
不知凡几的仙丹灵草下去,她的伤势好转很快,除了师父师兄依旧不让她下山之外,她最为头疼的便是几乎每日夜里都来“串个门儿”的霓旌。
她想不通一个魔族护法怎么会闲到这等地步,自第一日认了门儿后,第二晚开始,便驾轻就熟地往她屋里蹿,有时是翻窗,有时是堵门,有时是蹲在屋顶掀开瓦片冲她眨眼,誓要将她吓得心口噗通跳。
且这女子身手之敏捷,她因惊吓甩出去的杯盏,灯台,就没有一回砸中她。
诚然她拿来的药的确对她的伤势多有裨益,每日把脉时,就连师父都疑惑,她的伤好得未免太快了些。
可一个魔族护法,仗着法宝成天在天虞山掌门的住处转悠,总是不大妥当,且她还得跟着日日提心吊胆,若是被逮个正着,她可要百口莫辩了。
她也曾好声好气地告诫过霓旌,对此,这位魔族护法的反应就尤为坦荡了。
“不然你这就喊你师父来打死我?他要是打不死,我下回还来。”
听听这像话吗?
如此理直气壮地等她师父动手的,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她自是不可能就这么去找长潋的,且不说师父见到一个魔族坐在她屋里喝茶吃点心,会作何感想,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位魔族护法一不为惩处她私逃为主泄愤,二不为劫她回去面见魔尊,还真就仅仅是送药和蹭吃蹭喝,视这庄严的仙门首府如自家庭院,却也不曾作恶。
真把她供出去,云渺渺总觉着像是做了件亏心事,显得她有些忘恩负义。
静静听长潋讲完今日的课,步清风见她似有心事,便带着她去浮昙台透透气。
今日天色极好,站在浮昙台上,能清楚地望见侧峰的风华台,浮山之间,白鹭高飞,虽说今年入冬,天虞山较往年似乎冷了些,但灵泽依旧鼎盛,晨风还是暖的。
半山玲珑树,开成一片紫色的潮,很是好看。
有些许白点从林间走过,那是三三两两的天虞山弟子。
此景一如既往,看得多了,会觉得安心。
想到还有不少其他仙府的弟子也在其中,她便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令丘山的事。
她转而看向步清风,问道:“师兄,山下可是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尽管旁敲侧击过几回,步清风的答复却始终模棱两可,只让她好好休养,其他的莫要多想。
步清风面色微僵,旋即一笑:“山下啊近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事,苏门山一女弟子刚跟中皇山钟离公子表了心迹,可惜钟黎公子近来有些心不在焉,人家满心羞怯地等着的时候,就这么充耳不闻地走过去了。
那姑娘伤心地哭了好几日,惊动了苏门山陆师兄,觉得钟离公子便是不答应也不必如此羞辱,要给自家师妹讨个说法,这不,今晨才劝开一回。”
云渺渺眉头微皱。
钟离钟离阙?
想起这个名字,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生得那样一张脸,确实是个惹桃花的命,不过那样一个成天嬉皮笑脸的人也会在姑娘家面前心不在焉?他不是恨不得让姑娘家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么?
“山下各派仙君正与本门商议,如何应对四处找寻长生之血的魔族,故而这几日诸事繁杂,的确发生了不少意料之外的状况。”步清风冲她笑了笑,乍一听的确耐心,但细细琢磨下来,却总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既然门中如此繁忙,为何不许我下山搭把手?我的伤势其实已无大碍,日日留在映华宫闲着,似是不妥。”云渺渺看着他的眼睛,“师兄,你与师父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映华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主峰素来宁静,她在这,简直像是与世隔绝了。
除了霓旌,便只有师父和师兄,再没有见过一个外来的人。
魔族正找寻长生之血,令丘一事也尚未查明,她同师父提及在三危镇中遇到的那个古怪的妖邪,也被轻描淡写的一句“为师知道了”代了过去。
她道出的所有疑惑,蹊跷,似乎通通只存于这座映华宫中,根本不晓得外头那些仙君和仙门弟子作何评断,甚至她连他们可曾听说这些话都无从得知。
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是不是被软禁在主峰了?
“可是因为我被掳去魔界?”她踟蹰良久,终于道出了这几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虑。
这种时候,她倒是想起霓旌随口说的那些无心之言,魔族被视为凶恶的六界之患,多少人既痛恨又畏惧。
而她,偏偏活着从魔界回来了。
换了谁能信这等好运会落在她头上呢?
“师妹你莫要乱想!”步清风见她面露迟疑,慌忙解释,“映华宫其实挺适合养病的,你如今又怀着身子,近来接连身陷险境,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是不宜四处跑,你这次能平安回来,大家大家都挺高兴的!你瞧,余师侄还绣了个平安符给你,托我捎上来!”
一面说,一面从腰封里摸出一只平安符,用绣着玲珑花的小布袋装着,做得很是精巧。
看着他笑容温和却目光躲闪,云渺渺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师兄啊,什么都好,就是不擅撒谎,她都不必费心套话,他自个儿都兜不住。
本以为是她多想了,毕竟师父素来话少,想留她多养几日伤也不无可能,不过试探了一句师兄还是那个师兄,真是太容易被骗了。
她没有继续追问,也无需追问什么,是非在人,再难听的话,她从前也都听遍了。
犯不上让他也跟着为难。
她接过他手中的平安符,上头的花绣的很是精细,念归的女红做得好,她一直晓得,前些年她衣裳破了,每回都是她帮忙补好,一丝痕迹都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