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被堵得接不上话,她如今的种种处境,好像的确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他难得有几分心虚。
“本尊的意思是你好歹是个姑娘。”
还是矜持些吧。
从前她还位列上神时,征战八方,世上哪有人敢把她跟柔弱的女子扯上关系,时隔多年,低头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她,竟是忽然觉得,她也是个寻常的女儿家。
之前说得那些话,对于什么都不记得的她而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云渺渺疑惑地望着他:“您今日有些古怪。”
他一愣,别开视线:“没有。”
她顿了顿,正色道:“很晚了,您是刚睡了一觉,我已经很困了,若有什么话要说,便尽快说明白吧。”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等他开口。
“本尊没什么要说的”重黎揉了揉鼻尖,瞥了她一眼,正迎上那双澄明如镜的眼,顿时一怔。
这样的眼神,简直与当年如出一辙,她只消这般盯着他,所有的谎话便都说不出口了。
“真没有要说的?”她问。
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压抑着如擂鼓般的心跳,避开了那双眼。
沉默许久,云渺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便走罢。”
她依旧拉着他的衣袂,转身欲走,却又被他按住了。
重黎踟蹰片刻,道:“本尊的衣裳都要给你扯坏了。”
闻言,她当即松开了手,却见他看向一旁的青松,从袖下递出了一只手,低声道:“本尊不认识回去的路。”
她愣了愣,瞧着他闹别扭似的脸色,又看了看递到眼前的那只手,总觉得真不搭理他,这祖宗怕是下不来台。
权衡再三,她终是握住了他的手,试探地看了看他:“要牵着?”
重黎瞥了他一眼,收紧了手:“嗯。”
虽说也不是头一回了,但从掌心传来的暖意,还是每每出乎意料地令她有一瞬的怔忡,不过晃神工夫,他已经走到了她前头,说不认路,这会儿倒是打自个儿的脸。
她垂眸看了眼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这样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这个人生气的样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这略显微妙的气氛,直到二人回到南苑屋中,打算就寝之时,不算多么宽敞的内室中,重黎坐在仅有的一张床榻上,攥紧了拳,咬牙切齿地望着刚刚在他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爬上房梁的白衣女子。
“云渺渺你是猴吗!还不下来!”
她方才踏着木架跃上房梁的身姿还犹在眼前,气得他牙痒。
这女人什么时候能做点在他意料之内的事!
一条腿已经挂在房梁上的云渺渺低头看了一眼:“只有一张床,我不想睡地上,想必您也不会乐意挂窗上的。”
重黎后槽牙咬得嘎吱响:“那你也不许上房梁!立马下来!”
他站在下头,就差叉着腰怒喝,而她仅仅是皱了皱眉,便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地将另一条腿也收了上来,将随手拿的枕头搁在梁上,毯子一卷,就这么躺下了。
“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着罢。”她心平气和地劝道,缓缓合上了眼。
下头居然当真安静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这祖宗的性子,不该再回呛几句才痛快么?今日这么老实?
她眯着眼,试探着朝下望去,忽然一道墨藤迎面甩来,如活物一般轻巧地将她一卷,随即一股劲道便把她往下一拽!
她吓得一声惊呼,连法术都忘了施展,便被囫囵从房梁上拖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而许久,仍未感到任何痛楚,倒是撞进一个带着海棠花香的怀抱里。
“傻子,睁眼。”头顶传来了凶巴巴的声音。
她错愕地颤了颤,谨慎地掀起了半边眼皮,望见的果然是一截玄色的衣领,绣着暗金的龙纹,嚣张又惹眼。
而她此时,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他臂弯里,稳稳当当,随后掉下的毯子和枕头,倒是窸窸窣窣地滑落在地。
他看了看她赤裸的双脚,方才她是当真打算在上头睡一夜的,故而也不曾穿鞋上去,这会儿双脚都冻得有些发红。
他的脸色登时黑了几分,转身将她放在了榻上。
“本尊分你一半!”
这位祖宗可真是不晓得客气二字如何写啊,这可是她的床。
她本想再同他商量商量,但重黎压根没给她多话的机会,利索地将她挤到了床里侧。
他身量本来就高,腿长手也长,这床榻于他而言其实小了些,合衣躺下,便堵死了她的退路。
她坐在内侧,怔愣地瞧着他,一时无措。
他已经合闭上了眼:“干嘛,不是说困了吗?你都是坐着睡的?”
她心头一紧,有些无奈:“用凡间的话来说,您这是耍流氓,是要被摁在地上揍的。”
重黎眼都没抬一下,冷笑:“谁把谁摁在地上揍有悬念吗?”